九番队,静灵廷最深邃的暗角,牢狱所。
这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沼泽,混杂着铁锈、霉菌与魂魄腐朽的微末气息。光线被层层阻隔,唯有最顶端狭窄的气窗,漏下几缕毫无温度的惨白。
最深处,独立囚室。
这里没有任何刑具,却比任何炼狱都更折磨人心。
死寂是唯一的酷刑。
近藤良介像一具被抽走了脊骨的提线木偶,瘫软在囚室最阴暗的角落,身上那件曾经代表着荣耀与知识的十二番队队首羽织,此刻已是污秽不堪,皱缩成一团。
那双曾经闪烁着疯狂与偏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甚至无法聚焦于任何一点。
他的世界,已经崩塌。
一个身影,将囚室门口唯一的光源彻底遮蔽,投下巨大的、宛如山峦的阴影。
苏白的身影,与周围腐朽潮湿的空气格格不入。他的九番队队长羽织洁白如新,步伐踩在粗糙的石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踏在虚空之上。
他停在牢门前,目光穿透冰冷的铁栅,落在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形同走肉的科学家身上。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苏白的声音响起,清冷,平直,不带任何情绪,却在这片死寂中清晰得如同刀锋划过玻璃。
“认为我的研究,不过是在拾浦原喜助的牙慧,是拙劣的模仿。”
近藤良介的身体没有动,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声音只是吹过耳畔的一阵风。
苏白并不在意。
他继续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陈述着一个事实。
“但你错了。”
“你的研究数据,并非全是垃圾。”
这句话,如同一根微不可察的钢针,刺入了近藤良介麻木的神经中枢。
他那空洞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像是冰层下的鱼,极快地翻动了一下。
苏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
“关于‘魂魄在极端压力下的稳定性’,以及‘不同灵子属性的排异反应’,你这部分的数据,非常有意思。”
苏白的话语,变成了一只无形的手。
它没有施加任何压力,却精准无比地拨动了近藤良介作为一名科学家,内心最深处、最敏感的那根弦。那是他穷尽一生去追求,却被所有人唾弃的理论核心。
“虽然你的实验方法粗劣、血腥,毫无人性可言。”
苏白的评价依旧冰冷。
“但方向,是对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精密的计算,以最恰当的力道,敲打在对方即将崩溃的自尊上。
“甚至……在‘魂魄本质’这个领域,你比浦原喜助当年,走得更远。”
轰!
这句突如其来的肯定,不啻于一道惊雷,在近藤良介死寂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张枯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剧烈的表情变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也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炽热的光芒!
“你……”
他的喉咙因为长久的干渴和绝望,发出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嘶哑而难听。
苏白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抛出了他的目的,如同投喂濒死野兽的唯一一块血肉。
“我新成立的‘特别医务科’,需要一位顾问。”
“一位像你这样,敢于挑战禁忌,并且熟悉十二番队所有技术,无论是公开的还是地下的,全部技术的顾问。”
诱饵已经放下,接下来是锁链。
“你的那些部下,那些追随你进行禁忌实验的死神们。还有被捕的浅野家核心成员,他们的性命……”
苏白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诱惑。
“以及,那个家族未来的存续,是彻底从尸魂界的历史上抹去,还是以另一种形式苟延残喘。”
“这一切,全都取决于你接下来的选择。”
他向前微倾身体,嘴角的弧度冰冷而残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近藤良介那张写满震惊与挣扎的脸。
“为我做事,戴罪立功。”
“或者,带着你那被所有人唾弃的、‘毫无价值’的理论,和你所有珍视的东西一起,下地狱。”
威胁。
与那一丝虚无缥缈,却又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认可。
两者交织成了一张无法抗拒的罗网,将近藤良介彻底笼罩。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地狱深渊被猛然拽向天堂入口的剧烈动荡。牙齿在打战,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没有像浦原喜助那样指责他的疯狂,没有像山本总队长那样审判他的罪恶,更没有像那些贵族一样鄙夷他的出身。
他只是平静地剖开了自己最核心的价值,然后,给了他一个选择。
一个用价值,换取一切的选择。
这个男人,比他见过的任何存在,都更像一尊俯瞰众生的魔神。
许久。
许久。
囚室里只剩下近藤良介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终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了两个字。
那声音嘶哑得仿佛要撕裂他的声带。
“……我,愿意。”
至此,一位疯狂的科学家,被苏白以最彻底、最有效的方式,收编成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工具。
……
与此同时。
一番队队舍。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古老木材与线香混合的沉静味道,每一寸空间都沉淀着千年的威严。
山本元柳斋重国,正手持一份刚刚由地狱蝶紧急送达的报告。
这位统领护廷十三队长达千年的总队长,那只苍老的独眼中,此刻却被一种情绪所填满。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混杂着荒谬与剧烈震动的错愕。
报告上的字迹,工整而清晰,详细记述了苏白如何以雷霆之势,突袭并连根拔起了下级贵族浅野家的全过程。
从调动九番队战力出发,到攻破浅野家宅邸,逮捕家主及所有核心成员,再到全员押解返回瀞灵廷。
整个过程,甚至不到半天。
“这个小鬼……!”
那份薄薄的报告,在他那足以握碎钢铁的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捏成了一团扭曲的废纸。
不。
他震惊的,并非苏白的实力。
尸魂界从不缺天才,他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后辈如流星般划过天际。
他震惊的,是那份胆魄!
那份敢于直接对贵族阶层挥刀,视千年潜规则如无物,悍然踏过界线的、无法无天的胆魄!
在瀞灵廷,贵族阶层与护廷十三队,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那是一种微妙的、互相制衡的、维持了整整一千年的平衡。
即便是他这位总队长,在处理任何涉及贵族的重大事务时,也必须经过中央四十六室,进行反复的、漫长的协调与博弈。那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却同样凶险的战争。
而苏白!
这个刚刚上任不到一周的新任队长!
他竟然直接跳过了所有程序,用最蛮横、最不讲理、最纯粹的暴力方式,将一个在下级贵族中颇有势力,盘根错节的家族,连根拔起!
这已经不是在挑战潜规则了。
这是在用穿着铁靴的脚,狠狠地践踏在所有贵族阶层的脸面上!
“总队长……”
一旁的雀部长次郎,感受着从山本元柳斋身上,那如同火山即将喷发前一般,死寂却恐怖的灵压波动,声音干涩地开口。
山本元柳斋缓缓闭上了那只独眼。
他的胸膛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频率起伏,将那股足以焚尽一番队队舍的灼烧怒意,一寸寸地压回灵压的深海。
他知道。
事情恐怕,还没完。
这个纲弥代家的小鬼,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将一块巨石,狠狠砸进瀞灵廷这潭沉寂了千年的死水之中。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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