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走!”
“我们现在就去医疗港看望齐柏林伯爵吧!她一个人在那里肯定很无聊的!”
U-556的决策过程永远风驰电掣,热情一旦点燃,便再无迟滞。
她的小手攥住林悠的手腕,那份力道带着不容分说的果决。一股纯粹的、属于潜艇舰娘的沛然动力从她的手臂传来,林悠几乎是被一股巧劲直接从原地拽了起来。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视野里的港区风景就开始飞速倒退。
刚才还挂在嘴边的“秘密基地”参观计划,早已被这位行动派的小家伙抛到了九霄云外。
穿过几条挂着铁血旗帜的廊道,周遭的喧嚣逐渐褪去。空气里属于海港的咸腥与钢铁的炙热气息,被一种更为纯粹、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所取代。这里是医疗港,一个与港区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区域,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和U-556一深一浅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通风管道规律的低沉嗡鸣。
这里的气氛,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更接近于精密的武器维护车间。肃穆,严谨,一丝不苟。
U-556的目标很明确,她熟门熟路地在一扇标有特殊纹章的病房门前停下。她没有敲门,只是回头冲林悠俏皮地眨了眨眼,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便将大门轻轻推开。
门轴转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而门后的景象,却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狠狠撞进了林悠的眼帘。
那是一幅极具视觉张力的画面。
房间的温度似乎比走廊里还要低上几度,纯白色的墙壁与金属地板反射着无影灯清冷的光辉,让整个空间显得空旷而寂寥。
房间正中,站着一个孤高的背影。
她身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铁血军装,肩章与袖口处的银色饰物在灯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一头瀑布般的银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仅仅是背影,就透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气质。
然而,真正夺走呼吸的,是她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具巨大到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的黑色金属造物,它并非死物般静置,而是以一种充满了生命感的姿态,附着在女子的背后。狰狞的金属结构层层叠叠,如同某种史前巨兽的黑色骨骼,又像是恶龙收拢的骨翼。无数粗壮的缆线与精密的液压管道,如筋络与血管般缠绕其上,连接着一个个用途不明的模块。
金属的表面并非光滑平整,而是布满了充满暴力美学的棱角与刻线,每一处转折,每一个接口,都透露出为了极致破坏力而生的设计哲学。
它在呼吸。
林悠可以确定,那东西在缓缓地、有节奏地起伏着,发出极低频率的嗡鸣。光线流淌过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投下大片大片深邃的阴影,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头蛰伏在巢穴中的活物。
生物的诡异感与机械的冰冷感,在这里被扭曲地融合,催生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独属于毁灭的艺术。
一位穿着白大褂,同样是舰娘的维修人员,正拿着一把闪烁着电弧的特殊工具,俯身在那具庞大舰装的连接基座上,神情专注到了极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处理一件绝世珍宝,又谨慎得仿佛在拆解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是新的助手吗?”
那个背对着门口的银发女子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一切杂音的特质,不含任何情绪的起伏,平直,清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川深处敲击出的碎冰。
她甚至没有回头。
“把工具放下,然后出去。”
那不是询问,也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的命令。
“这里不需要多余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位维修舰娘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手中的工具险些滑落。
“不是啦!齐柏林伯爵!”
U-556急忙松开林悠的手,几步冲上前,亲昵地抱住了银发女子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这小小的动作,瞬间打破了房间里那凝滞如固态的气氛。
“这是林悠!是俾斯麦大人请来的贵客哦!”
被称为齐柏林伯爵的航空母舰,动作缓慢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
当她的正面完全朝向林悠时,那股无形的压力陡然提升了数个量级。
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皮肤是近乎病态的苍白,一双暗红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与冷漠。她的视线落在林悠身上,没有好奇,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审视与探究。
那是一种将目标彻底物化的眼神,仿佛他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需要被分析、归类、评估的物件。
这种压力,足以让任何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都感到浑身发僵,意志薄弱者甚至会当场崩溃。
然而,林悠的反应,再一次超出了在场所有舰娘的认知。
他没有后退,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对那道审视的目光做出任何回应。
他仿佛根本没有感受到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强大气场。
他的目光越过了齐柏林伯爵本人,完全、彻底地,被她身后那具狰狞而壮美的黑色舰装所俘获。
他的瞳孔里没有恐惧,没有惊骇,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欣赏。
那是一个顶尖设计师看到了超越时代的设计,一个孩童看到了梦想中最酷的玩具时,才会流露出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神。
“好厉害……”
一声低沉的、发自肺腑的赞叹,从林悠的口中无意识地溢出。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
“这种将生物的骨骼感与机械的冰冷感完美融合在一起的设计……”
他的视线在那如同龙翼般的舰装结构上贪婪地游走,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入脑海。
“……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为自己看到的一切,下达了最终的定义。
艺术品。
这个词,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病房内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正在小心翼翼工作的维修舰娘,手中的动作彻底停滞,她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U-556拽着齐柏林伯爵手臂的小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她的小嘴惊讶地张成了“O”型,看看林悠,又看看身边的齐柏林伯爵,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就连齐柏林伯爵本人,那张万年不变,如同冰封雪原般的俏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表情变化。
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艺术品?
她听过无数种对她这具舰装的形容。
“毁灭的羽翼”、“钢铁的凶兽”、“移动的死亡堡垒”、“最高效的杀戮机器”。
每一个词汇,都指向冰冷、残酷、与毁灭。
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因为,她就是为此而生的。她的存在,她的舰装,其唯一的意义,就是将敌人化为火海与废墟。
可是,“艺术品”这个词……
它温暖,它主观,它带着创造者的情感与欣赏者的共鸣。
它与“武器”这个冰冷的定义,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会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这具只为毁灭而生的舰装。
齐柏林伯爵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深处,那片亘古不变的虚无冰原上,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悄然松动。
这个人类……
似乎真的有点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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