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院子里的天光还带着一层灰蒙蒙的冷意，刘海中家的屋子里，却已经弥漫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氛。
那台被他视若珍宝的红灯牌收音机，彻底哑了。
死寂。
无论他如何拧动那个黄铜色的旋钮，如何用手掌“啪啪”地拍打着那深棕色的胶木外壳，喇叭里都再也挤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连往日里那种熟悉的电流“沙沙”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慌的沉寂。
坏了。
肯定是里面的某个零件，在昨夜的喧嚣过后，彻底寿终正寝了。
这个念头在刘海中脑子里炸开，让他额角的青筋都突突直跳。他把收音机翻来覆去，拧下后盖的螺丝，对着里面那些密密麻麻、花花绿绿的线路和零件，瞪着眼睛研究了足足半个钟头。他甚至用手指头挨个拨了拨那些电线，可愣是没能找出半点头绪。
这下可把他急坏了。
冷汗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滑落。昨天傍晚，他就是靠着这台收音机里传出的京剧，才在院里那群人面前挣足了面子，那份得意洋洋的感觉，仿佛还在骨头缝里回荡。
可这才过了一晚上，牛皮刚吹出去，宝贝就成了哑巴？
这脸，要往哪儿搁？
他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影，就是何雨柱。那个小子昨天露的那一手，让他心里至今还犯嘀咕。可转念一想，自己是院里的二大爷，是长辈，怎么能拉下这张老脸，去求一个还没自己儿子大的半大孩子？
不行，绝对不行！
刘海中在屋里烦躁地踱着步，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最终，他把目光投向了正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喘的儿子刘光天。
他停下脚步，脸色一沉，官架子端得十足。
“光天。”
“哎，爸。”刘光天赶紧站直了身子。
“去，把你何师傅请过来。”刘海中板着脸，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仿佛在下一个多么重要的指示。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好让自己不那么丢份儿。
“就说……就说我请他过来喝茶！”
“请……请他？”刘光天一脸的不情愿，让他去请那个昨天还跟自己家别苗头的傻柱，这不是让他去低头吗？
“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刘海中眼睛一瞪，官威十足地呵斥道。
刘光天脖子一缩，再也不敢有半句异议，只能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地走出了家门，朝着何雨柱家走去。
何雨柱此时正在屋里，就着晨光，仔细端详着那个被他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报废闹钟。经过一晚上的反复拆解、组装和研究，他脑海中关于【精密维修】的知识体系，已经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
【精密维修LV2】
这个标识在他的意识中清晰无比，无数关于齿轮咬合、杠杆传动、电路结构的信息流淌而过。对于电子管收音机那种在他看来堪称“简陋”的结构，他更是了如指掌，仿佛天生就懂。
当刘光天站在门口，支支吾吾地转述完刘海中的“邀请”时，何雨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来了。
他心中早已了然，却没表露出半分得意，更没有拿捏姿态。他只是平静地放下手中的零件，点了点头。
“行，走吧。”
痛快得让刘光天都愣了一下。
跟着刘光天来到刘家，一进门，何雨柱的视线就落在了那台被拆得乱七八糟的收音机上。后盖敞开，里面的线路被翻得一团糟，显然是刘海中自己“抢救”过的结果。
何雨柱没急着动手，甚至连手都没伸。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刘海中。
“二大爷，把电源插上。”
刘海中一愣，但还是依言照做。
插头入座，何雨柱没有去看那几根本应亮起的电子管，而是微微侧过头，将耳朵凑近了收音机的变压器位置。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常人捕捉到的“嗡——”声，传入他的耳中。
变压器在工作。
他心中有了底，随即直起身，伸出右手，用指背，小心地、依次碰了碰那几根玻璃外壳的电子管。
第一根，温热。
第二根，温热。
第三根，同样温-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其中一根时，他的动作倏然一顿。
冰凉。
与其他几根亮着暗红色灯丝、散发着稳定热量的电子管截然不同，这一根，毫无温度，死气沉沉。
“二大爷，问题找到了。”
何雨柱收回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刘海中正瞪大眼睛，满心都是疑惑，完全没看懂何雨柱这套“望闻问切”的操作。他自己又是看又是摸，折腾了半天连根毛都没找出来，这小子就这么听一下、摸一下，就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儿？”他一脸惊奇地追问，身体下意识地前倾。
“这根电子管。”何雨柱伸出手指，准确地指向那根冰凉的玻璃管，“灯丝，烧断了。”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科普的语气，缓缓解释道：“电子管是靠灯丝加热阴极发射电子来工作的。灯丝一断，里面的真空环境就会被破坏，它没办法工作，整个放大电路都被中断，所以喇叭才发不出声音。”
“你……你怎么知道？”刘海中被这一套套的专业术语砸得晕头转向，将信将疑。
“您找个新的换上试试，不就知道了？”何雨柱笑了笑，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又好整以暇地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新的，您也可以把这根拔下来，用万用表测一下灯丝那两个脚的通断。通，就是好的。不通，就是断了。一看便知。”
他不仅指出了问题，还给出了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专业的检测方法。
这一下，刘海中彻底没话说了。他被何雨柱这番行家做派给镇住了，心里那点怀疑烟消云散，只剩下震惊。他连忙按照何雨柱的指示，手忙脚乱地在自己那个塞满了各种破烂的工具箱里翻找起来。
“哎哟……我记得有的……上次厂里换下来的……”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一堆螺丝扳手中，翻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型号相同的备用电子管。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拔下那根坏掉的管子，再将新的对准底座的凹槽，轻轻地按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电源插上，然后，怀着无比紧张的心情，拧开了开关。
“啪嗒。”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喇叭里不再是死寂。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清晰、响亮、中气十足的京剧唱腔，瞬间从喇叭里喷薄而出，回荡在整个屋子里！
那声音洪亮圆润，没有一丝一毫的杂音，比昨天听着还要通透！
刘海中彻底惊呆了。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拧开关的姿势，嘴巴微微张开，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不可思议。他死死地盯着何雨柱，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怪物。
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听听动静，摸摸温度，就能准确地判断出是哪个零件、因为什么原因坏了？
这本事，别说是院里了，就是他们轧钢厂里那些专门修进口设备的老师傅，也绝对没这个能耐！
一股巨大的震撼和钦佩，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骄傲和矜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双手紧紧抓住何雨柱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
“柱子！你……你真是个天才！”
“二大爷服了！是彻底服了！”
何雨柱只是谦虚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轻轻摆了摆。
“二大爷，您过奖了。我就是瞎蒙的，纯属运气好而已。”
他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刘海中就越是觉得他高深莫测。那份谦虚，在此刻的刘海中看来，就是真正高手的风范。他心中那点还想跟何雨柱别别苗头的念头，也在那洪亮的京剧声中，被震得粉碎，彻底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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