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屠的低语如万古寒冰,自混沌深处刺入我的神魂,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与审判。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烙印,直接将它的意志刻进我的认知——仿佛天地初开时第一道裂痕,无声却震彻灵魂。
“那火……不该是你能碰的。”
我来不及回应,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何等存在,眉心那一点‘涅槃火种’已轰然炸开,化作无形无质的金色火焰,瞬间席卷了我的整个识海。
这不是祝融的毁灭之炎,也不是金乌的霸道烈焰。
这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本源的火——它不焚烧血肉,不摧毁法力,只针对一样东西:我的神魂。
剧痛!
前所未有的剧痛!
视觉上,我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熔炉,眼前不再是现实山谷,而是翻滚的金焰洪流,每一缕火舌都像活物般撕扯着我神魂的轮廓;听觉中,没有爆鸣,只有低沉到近乎静默的嗡鸣,像是宇宙胎动前的余震,在颅骨内来回震荡;触觉则彻底错乱——既像是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穿刺神经,又似全身浸在滚烫的铅液之中,沉重得无法呼吸。
过往的记忆、修炼的感悟、甚至是构成我“姜玄”这个存在的根本印记,都在这金色火焰中被一遍遍灼烧、撕裂、熔炼。
我的意识在疯狂震荡,识海掀起滔天巨浪,混沌钟的虚影明灭不定,如同风暴中的孤灯,随时会崩解。
就在这灵魂焚毁的边缘,外界的声音如隔着厚重水幕传来——断续、扭曲,却字字如雷。
“你看他这副模样!”祝融的咆哮穿透识海风暴,像一柄赤红战斧劈开黑暗,“这哪里是重生之火?分明是引火自焚!共工,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选择相信一个外人的下场!”
那声音带着果然如此的快意,夹杂着火焰燃烧骨骼般的噼啪响动,听来竟有几分真实感。
或许是混沌钟残存的共鸣,让我能在神魂湮灭之际捕捉到只言片语。
我咬紧牙关,牙龈破裂,铁锈味的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落在滚烫的琉璃地面上,“嗤”的一声蒸腾为白雾,留下微不可察的焦痕。
指尖颤抖地握住玄凰残羽,那羽翼原本冰冷沉寂,此刻却滚烫如烙铁,压入手掌的不仅是重量,更像是一道来自远古的镇魂符印,试图稳住我即将溃散的灵台。
羽翼中那道微弱的意识再次响起,不再疑问,而是一种夹杂着痛苦与欣慰的叹息:“……火……既是终结,也是开端……撑住……别被烧成……虚无……”
“撑住?”祝融怒吼,声浪震得耳膜生疼,连空气都在震颤,“他拿什么撑?历来外族染指此火者,十死无生!你这是在找死!”
他说得对。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火种正在识海中扎根,像一棵疯狂生长的神树,根须刺入神魂每一寸角落,贪婪汲取我的记忆、意志、存在本身作为养料。
可就在我濒临彻底消散之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开始反馈回来——温润、绵长,如同春阳破雪,悄然渗入灰烬。
那是……破而后立的生机。
混沌钟的系统面板在我眼前疯狂闪烁,却没有新提示弹出。
它似乎也在全力抵御外来法则的侵蚀,【伪装·法则级】的效果早已荡然无存,我的气息彻底暴露在两位祖巫面前。
“够了,祝融。”共工的声音沉静如渊,却字字如雷贯耳。
视线边缘,一道深蓝身影缓缓移来,挡住了那团狂暴的赤焰。
他的脚步落下时,地面裂开细微纹路,仿佛承载不住其威压。
他盯着我,目光深邃如星空,似要窥透我灵魂深处的风暴:“天道要的是一场盛大的血祭,用巫妖两族的尸骨填平旧时代的沟壑,开启新的纪元。它封锁此地,不是为了保护金乌的荣耀,而是为了彻底埋葬‘涅槃’这个变数。”
“我们巫族,要么在血祭中成为祭品,要么……就得找到另一条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他,是目前唯一的变数。无论他想做什么,他此刻承受的痛苦,已经证明了他不是在为自己盗火。”
祝融呼吸粗重如风箱,炎甲上的火焰明灭不定,显然内心激烈交战。
他死死盯着我手中的玄凰残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恨意、忌惮、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
我没有精力去理会他们的争论。
我的全部心神都用在对抗灵魂的焚烧上。
我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盘古血气,试图压制那股金色火焰,但收效甚微。
盘古血气至刚至阳,却也无法熄灭这专攻神魂的涅槃之火。
“我不替谁死……我抢命来活……”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既是说给祝融听,也是对我自己说。
我猛地将意识沉入那片火海,不再是抵抗,而是主动迎了上去。
既然躲不过,那就让它烧!
既然要重生,那就先彻底死去!
我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那金色的火焰将我的神魂彻底吞噬。
刹那间,我的存在开始瓦解。
母亲教我念第一个咒语的声音,昆仑山上初见朝阳的震撼,第一次握住混沌钟时指尖传来的悸动……全都化作了灰烬,飘散在无形的烈焰之中。
“姜玄”这个名字,也开始模糊。
我是谁?我还存在吗?
当最后一个念头崩解,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甚至连“我”都不复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在那无尽的虚无中心,一点微弱的火星悄然亮起。
它来自哪里?我不知道。
但它燃烧着一种执念,一种不甘——
“我不替谁死……我抢命来活……”
这缕火苗开始吞噬周围的黑暗,汲取那些残存的神魂碎屑,甚至反过来渗入那片金色的涅槃火海,汲取其中最纯粹的生机……
我猛然睁开双眼,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山谷依旧是琉璃地,但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我的神魂……变得无比通透,仿佛被洗涤过一般,虽然虚弱到了极点,却也纯净到了极点。
眉心的火种已经隐去,与神魂初步融为一体,不再狂暴,而是化作一团温润的暖流,缓缓滋养着我新生的魂魄。
“七日将尽。”共工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该走了。”
谷口的空气开始扭曲,琉璃地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天空阴沉下来,乌云翻涌,似有一双巨眼正透过虚空凝视此处。
“你现在的神魂如同新生之卵,不可久暴露于天地法则之下。”共工低声道,“出了山谷,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玄凰残羽,它已不再滚烫,恢复了温润如玉的质感,但重量似乎又沉了几分。
我能感觉到,它在依赖着我,依赖我神魂中那缕新生的涅槃之火。
我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
刚才那场神魂的破而后立,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量。
我晃了晃,强撑着站直身体,对共工和祝融拱了拱手:“多谢二位成全。”
祝融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共工则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路是你自己选的。这根羽翼,既是希望,也是最大的拖累。天道不会容许它重现于世,你将面对的,远不止巫妖两族的追杀。”
“我明白。”我没有多说,转身,迈出了踏上归途的第一步。
混沌钟悬于头顶,洒下淡淡的玄黄之气,护住我和手中的羽翼。
一道金色流光划破天际,宛如远古太阳坠落前的最后一瞥——也许只是风卷起的尘埃,在我疲惫的眼中幻化成了昔日的荣光。
他曾掌控火焰,却被火焰焚尽;而我窃取涅槃之火,不知最终是成凰,还是成灰。
就在我迈出山谷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从神魂深处爆发。
刚刚经历过焚烧与重生的神魂,就像一件刚刚出窑的、最精致也最脆弱的瓷器,根本无法承受外界天地的法则压力。
元屠那冰冷的意志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枷锁,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我的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五脏六腑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搅动。
混沌钟发出一声悲鸣,玄黄之气剧烈波动,堪堪抵消大半压力。
可即便如此,我的神魂依旧受到了重创。
它像被狂风吹拂的烛火,剧烈摇曳,光芒忽明忽暗。
我死死握住玄凰残羽,将它紧紧贴在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它那里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我能感觉到,我的生命力正在随着神魂的动荡而飞速流逝。
归途,才刚刚开始。
而我,不知能否撑到尽头。
我的神魂,就像被这涅槃之火点燃的孤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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