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从未如此寂静过。
车马的喧嚣,小贩的叫卖,行人的谈笑,所有属于神京城的热闹与繁华,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死寂。
一种令人心头发慌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街道中央那个高高举着王府华盖马车的男人身上。他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藏在朴素的衣衫之下,但那辆数千斤重的马车在他手中,却轻得仿佛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玩具。
这份画面带来的冲击力,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终于,那被高举的车厢门帘,被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掀开。
北静王水溶,从阴影中走出。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王爵常服,腰束玉带,头戴紫金冠,面容俊美,气质清雅,一如他“贤王”之名,仿佛是从画卷里走出的谪仙。
只是此刻,这位谪仙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他的面皮紧绷,双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双总是含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正凝聚着骇人的阴鸷。
他站在高高的车辕之上,强迫自己维持着王爵的体面,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地面上那个胆大包天的狂徒。
周围的百姓,早已被这神仙打架般的阵仗吓得退到了街角巷口,却又按捺不住那份足以吹嘘一辈子的好奇,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场中的一举一动。
“阁下是何人?”
水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竭力压制的怒火。
“当街行凶,损毁本王车驾,你可知罪?”
王爵的威严,随着话语扩散开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试图用自己的身份,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直接碾碎在尘埃里。
然而,贾珪只是缓缓抬起头。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憨直中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水溶的怒火。
“你是王爷?”
他一脸“无辜”地反问。
这个问题,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水溶的脸上。他身为宗室贤王,神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人竟敢明知故问!
“本王乃当今圣上亲封的北静王!”
水溶傲然喝道,声音里透出极致的尊贵与疏离。
“哦。”
贾珪点了点头,那动作慢条斯理,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随即,他问出了第二句话。
一句让水溶大脑瞬间空白,险些当场从车辕上栽下来的话。
“那你见了本侯,为何不先行礼?”
什么?
水溶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周遭偷看的百姓,更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疯了,这个男人绝对是疯了!竟敢让一位亲王,向他行礼?
水溶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阴沉转为铁青,又从铁青,涨成了猪肝般的紫红色!
只听贾珪那“憨直”的语调,陡然变得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人心头的重锤。
“我乃陛下亲封的一等定辽侯。”
“我的爵位,是在辽东战场上,用后金蛮夷的脑袋,一颗一颗换来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大街。那话语里没有丝毫的杀气,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仿佛闻到了一股从尸山血海中带来的铁锈与血腥味。
“你见了军功之侯,不行君臣之礼,是看不起我这军功得来的爵位……”
贾珪微微一顿,目光陡然锐利,直刺水溶的内心。
“还是……看不起为我封爵的当今陛下和太上皇?”
轰!
这顶不敬君上、藐视军功的大帽子,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如同泰山压顶,狠狠地扣在了水溶的头顶!
水溶被这番诛心之言,噎得是哑口无言,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那张引以为傲的俊美脸庞,此刻憋得通红,青筋暴露,再无半分风度可言。
道理?
他引以为傲的才学和辩才,在这样简单粗暴、却又直指核心的质问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看似粗鄙不堪的武夫,言语竟能犀利至此!
恼羞成怒!
极致的羞辱感,瞬间吞噬了水溶所有的理智。
“一群废物!”
他再也顾不上维持那可笑的“贤王”风度,指着下方那个依旧仰着头的贾珪,对着周围那些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心有余悸的王府亲兵们,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将这个狂徒拿下!打入王府大牢!”
“是!”
数百名亲兵,虽然对贾珪那非人的神力畏惧到了骨子里,但王爷的命令已经下达,他们再无退路。
“锵!锵!锵!”
腰间的佩刀被齐齐抽出,冰冷的刀锋在日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他们呐喊着,给自己壮胆,恶狠狠地朝着贾珪合围而来。
面对这如狼似虎的阵势,贾珪嘴角的弧度,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抹冰冷的,带着几分不屑的讥诮。
“呵呵……”
一声轻笑。
他双臂缓缓发力,那辆被他高举过顶的华贵马车,竟开始平稳地,无声地,向地面落去。
整个过程,沉重的车轮与车身,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剧烈声响,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青石板上,只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份对千斤巨力收放自如的精准控制,比刚才的暴力举起,更让那些围上来的亲兵们头皮发麻,脚步为之一滞。
贾珪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旁边一家刚刚开张的绸缎铺门口。
那里,立着一根用来支撑门面、防止马车撞击的崭新门栓。硬木所制,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深深地嵌入石制的基座之中。
他动了。
一步,两步。
他闲庭信步般走到那门栓前,在绸缎铺老板惊恐欲绝的目光中,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稳稳地握住了那根粗大的门栓。
下一刻。
他手臂肌肉微微贲起。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那根坚硬无比的木栓,连同下方固定它的巨大石基,竟被他硬生生地,从地面里,一同拔了出来!
碎石飞溅,烟尘弥漫!
他单手将那根近两米长、带着碎裂石基的巨大“木棍”,轻松地扛在肩上,随意地掂了掂。
那沉重的分量,压得空气都发出一声闷响。
贾珪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
他抬起眼,望向那些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却不敢上前的王府亲兵,声音冰冷,一字一顿地说道:
“今天,就让你们这群只会在京城里作威作福的废物看看……”
“什么,才叫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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