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平稳得听不见一丝引擎的轰鸣。
车厢内,恒温的冷气隔绝了港岛夜晚的湿热,也隔绝了半岛酒店门口依旧流光溢彩的虚假繁华。
秦峰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侧脸映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明暗不定。
几分钟前,他还是慈善晚宴上那个温文尔雅、谈笑风生的华商领袖,被无数镜头与名流簇拥。
而此刻,当车门关闭,将那股混合着顶级香水与昂贵雪茄的衣香鬓影彻底挡在外面时,他脸上的弧度便一寸寸地敛去,直至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雕塑的冷硬。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再无半点笑意,只剩下运筹帷幄的绝对冷静,以及对即将到来的猎杀时刻的漠然。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坐着,整个车厢内的气压却骤然降低。
一阵独特的、经过加密处理的电子蜂鸣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一部黑色的卫星电话在扶手箱内震动起来。
秦峰拿起电话,接通。
没有多余的问候。
电话那头,丁修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邪气,却又蕴含着刀锋般的锐利。
“殿主,鱼,上钩了。”
秦峰的指节,在电话外壳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嗒”声。
他的眼中,一抹寒光闪过,如同暗夜中出鞘的利刃。
“按计划行事。”
“是。”
通话结束。
秦峰将电话放回原处,目光投向窗外。
视线越过维多利亚港璀璨的灯火,精准地落向了西北方向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工业区域。
在那里,一场精心布置的棋局,正迎来它收官的时刻。
……
夜色下的葵青货柜码头,万籁俱寂。
远处的吊机群在夜雾中沉默得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柴油与咸腥海水的混合气味。
一艘锈迹斑斑的废弃远洋货轮,脱离了繁忙的航道,如同一头搁浅死去的钢铁巨鲸,静静地趴在九号货柜场最偏僻的角落。
这里,便是悍匪张子强选定的,藏匿那十亿赎金的绝密地点。
他自以为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
他却不知道,从他拿到赎金的那一刻起,他的一举一动,他每一次与心腹的秘密接触,甚至他选定的这艘货轮的准确经纬度,都早已被“修罗殿”一枚硬币大小的军用级追踪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反馈到了秦峰的数据库中。
蝉,在暗处鸣叫,自以为安全。
而今夜,捕蝉的螳螂,也终于按捺不住,现身了。
一辆毫不起眼的丰田警用面包车,关闭了所有车灯,凭借着驾驶员对地形的熟悉,悄无声息地滑行到了货轮不远处的一排集装箱阴影下。
车子熄火,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
车内,高级警司章文耀坐在副驾驶位上,死死盯着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劳力士金表。
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敲击他那颗因贪婪而剧烈搏动的心脏。
他嘴唇干裂,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兴奋,与紧张。
两种情绪交织,让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作为O记的高级警司,他动用职权,早已将张子强的赎金藏匿点查得一清二楚。
今晚,他更是借口“特别行动”,故意调开了这片区域的所有巡逻警力,清空了任何可能出现的干扰。
监守自盗。
黑吃黑!
这个疯狂的念头,已经在他的脑子里盘踞了无数个日夜。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时间到。”
章文耀看了一眼手表,沉声下令。
“行动!”
车门被无声地推开,几名身穿便衣、却行动迅捷的心腹警员,如同几道鬼影,迅速融入夜色,朝着那艘废弃货轮摸去。
章文耀没有下车,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烟头的红光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明灭。
他能清晰地听见远处传来金属被强行剪断的刺耳声响。
那是液压钳剪开船舱大锁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像是天堂之门的开启声,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心腹压抑着激动、微微发颤的声音。
“耀哥,找到了!全都在!”
章文耀的嘴角,咧开一个贪婪到扭曲的笑容。
成了!
他推开车门,快步走向货轮。
当他踏上吱嘎作响的甲板,走进那间充斥着霉味的船舱时,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十几个黑色的大号行李箱,被依次打开。
里面没有杂乱的钞票,而是整整齐齐、码放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金牛!
在手电筒的光束下,那些金灿灿的贵金属,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他的双眼。
章文耀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扑上前去,像抚摸情人一样抚摸着那些冰冷而沉重的金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满足的喘息。
有了这笔钱,他下半辈子,不,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什么警队的前途,什么狗屁的职业操守,在这一刻,都化为了粪土。
“快!搬!全部搬上车!”
章文耀回过神来,厉声催促道。
心腹们同样满脸涨红,亢奋地将一个个沉重无比的行李箱,费力地搬下舷梯。
然而,就在他们将最后一个箱子搬到码头的空地上,准备装车时。
一道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仿佛是从冰冷的海风中渗透出来一般,在他们身后悠悠响起。
“几位阿Sir,这么晚了,不睡觉,还亲自出来搬货,真是辛苦了啊。”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如同鬼魅的低语。
章文耀等人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他们骇然转身。
只见不知何时,在他们身后,集装箱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十几道黑色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修长,嘴里叼着烟,脸上挂着一丝邪异的笑容。
正是丁修。
在他身后,十几个身穿笔挺黑色西装的男人,如同沉默的雕像,呈一个完美的半圆形,将他们所有的退路,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把狭长的长刀。
刀身在码头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而嗜血的寒光。
章文耀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你们是什么人?”
他色厉内荏地吼着,本能地从腰间掏出自己的点三八配枪。
冰冷的枪柄,却没能给他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丁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那笑容,比深渊里的魔鬼还要恐怖。
“送你们上路的人。”
话音未落。
丁修的身影动了!
他嘴角的烟头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而他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快!
快到极致!
“噗嗤!”
一声利刃切入血肉的闷响。
血光乍现。
章文耀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动作,他那只紧握着配枪的手,手腕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右手,连同那把警枪,已经齐根而断,掉落在尘埃里。
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断腕处狂涌而出!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却被空旷码头上呜咽的海风,无情地吹散,没有传出多远。
恐惧,瞬间攫住了剩下所有警员的心脏。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场在码头阴影中,悄然上演的、高效而冷酷的清理。
几分钟后。
一切归于平静。
空气中,只剩下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丁修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身上最后一滴血珠,然后将手帕随手丢弃。
他一脚踩在章文耀那圆睁双眼、死不瞑目的尸体上,拿起了那部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秦峰的号码。
“殿主,货,已到手。”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垃圾,也清理干净了。”
这笔从悍匪和黑警手中双重截获的巨额财富,将为秦峰接下来收购九龙巴士的宏大计划,提供最关键,也是最“干净”的资金弹药。
夜色深沉。
黄雀,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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