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在下坠。不是身体，是意识在深渊里沉落。耳边有细碎的电流声，像是隔着一层水幕。
氧气管在面罩里结霜，每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凉意。“心率跌破40了！“秦昭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体温还在降...“
医疗舱的玻璃蒙着白雾。我看到自己的手指在舱壁上划出痕迹，留下五道幽蓝的光痕。那些光点顺着金属表面蔓延，像在绘制某种星图。
疼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不是阳光的那种暖，而是深海里火山口喷涌出的热流，裹挟着硫磺与矿物质的气息。我的四肢开始发光，不是表皮在亮，是骨髓里渗出的蓝光。
“他在...蜕皮？“秦昭伸手触碰舱壁，立即缩回，“操，烫伤了。“
全息屏上的数据疯狂跳动。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但脑波监测仪却显示出从未有过的活跃曲线。某个瞬间，所有仪器同时发出尖锐的蜂鸣。
我睁开眼。瞳孔里流转着星云。
秦昭后退两步撞到操作台，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蜿蜒，却在靠近我的瞬间汽化成雾。
“林烬？“他试探着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答。喉咙里滚动的不是声音，而是某种古老的频率。医疗舱的金属墙壁随之震颤，螺丝一颗颗崩落。
“别乱动！“秦昭抓起注射器冲过来，却在半路僵住。我的机械臂正在重构。合金骨骼层层剥离，露出内里流动的星光。关节处迸发出粒子流，在舱室内划出优美的弧线。
“这是星核的自主进化...“他喃喃自语，忽然抬头，“你到底是什么？“
我想说话，却发现声带已经变成了共鸣腔。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在空气中形成涟漪，震碎了天花板上的照明灯。
“疼...“这个字让秦昭脸色大变。他踉跄着扶住墙壁，额头渗出血珠：“她连这个都算到了？“
我的视线穿过他，落在角落里的保险柜。那是沈知寒实验室的遗物，表面还留着她的指纹锁。此刻，柜门正在自动开启。
“别看了，“秦昭抹了把脸，“那段加密影像确实重要，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想笑。肌肉牵动时，皮肤下浮现出星图般的纹路。整个医疗舱被幽蓝的光芒填满，仿佛宇宙中初生的星云。
“你他妈真要玩命...“秦昭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感觉不到害怕。或者说，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人类的情感。过往的记忆碎片在脑中重组，拼凑出一幅全新的图景。沈知寒最后一次为我包扎伤口时，指尖也是这样发亮的。她说：“等你找到曜冥，就会明白一切。“
现在我知道了。我不是继承者，我是容器。不是为了承载力量，而是为了让两个时代的意志在我体内交汇。
“准备好了吗？“秦昭不知何时戴上了防护手套。我点点头。脊椎处的星核开始旋转，带动整个舱室的能量流动。金属墙壁出现蛛网状的裂痕，一道道蓝光从缝隙中透出。
“启动倒计时三十秒。“他的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要是失败...“
“那就...“我终于挤出完整的话，“替我问问沈知寒，她后悔吗？“
秦昭的手指顿了顿。他望着我，眼神复杂得像是藏着千言万语。
“三、二、一——“
玻璃爆裂的瞬间，我听到遥远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欢迎回家，我的继承者。“
舰舱外传来陌生信号。警报系统检测到高能波动，但已经和我没关系了。意识消散前，我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通讯系统：“好久不见，我的继承者。“
我睁开眼。不是在医疗舱，也不是在废墟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不，不对——黑暗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破碎的记忆残片，在我周围缓缓旋转。
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这些光点里藏着画面，有母亲的笑脸，有陆骁教我使用战术刀的场景，还有沈知寒为我包扎时的眼神。
“星尘不是灾厄...“沈知寒的声音突然响起，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猛地转头，却只看到一片虚无。那声音继续说着：“它是一种...召唤...一种...“
我抬起手，那些记忆残片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远处，黑洞的轮廓若隐若现，母星的投影在其中扭曲变形。
机械臂传来撕裂般的痛感。不是金属与血肉的摩擦，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撕扯。我能感觉到体内的星核在躁动，仿佛要挣脱束缚。
“看来你终于来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低沉而优雅。我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由星图组成的人形轮廓正缓缓凝聚。
曜冥。
他没有实体，而是由无数闪烁的光点构成，像是把整片星空揉碎后又重新编织。那些光点在他的轮廓周围流动，勾勒出一张模糊的脸。
“欢迎回家，我的继承者。“他说。
我握紧拳头，机械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别用这个词称呼我。我不是任何人的容器。“
曜冥的星图微微波动，像是在笑：“不，应该说——欢迎回到最初。“
他抬手，周围的记忆残片突然开始重组。画面快速切换：实验室的走廊、低温金属台、全息屏的蓝光...
“你看，“曜冥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这就是起点。“
画面定格在一个熟悉的场景——母亲的实验室。全息屏蓝光闪烁，玻璃培养舱里躺着一个婴儿。我认出了那个婴儿的脸——是我。
“不...“我后退一步，机械臂与墙壁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火星。我不能看这个，我不该知道这个。
但画面没有停止。我看到母亲走进来，手里拿着注射器。她的眼角有泪光，但动作坚定。她将发光的液体注入自己体内，然后走向另一个实验舱。
“原谅妈妈的选择...“她的声音通过记忆残片传来，清晰得让人心痛。
我看到她打开舱门，抱出另一个婴儿。那个婴儿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就像现在的我。
“这就是真相？“我嘶吼着，声音在空间里激起回响。记忆残片剧烈震动，一些开始崩解成星尘。“我不过是两个悲剧的结合体？“
曜冥的星图形态出现波动，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你以为自己只是个意外？林烬，你和我都无法逃脱星渊的回响。“
我冲向他，机械臂划破虚空。但在接触到他的瞬间，我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重复你的悲剧吗？“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但我不会承认。不会。
曜冥沉默了片刻。他的星图突然出现裂痕，背景中母星的投影黯淡下来。
“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在寻找继承者吗？“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波动。
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体内一阵剧痛。不是普通的痛，而是两个星核在互相撕扯。我跪倒在地，皮肤下浮现双重纹路——一边是星裔的图腾，另一边是联邦实验的编号。
“你...“我喘着气抬头，“你知道这一切？“
曜冥看着我，他的星图逐渐恢复完整：“我们都是星渊的回响。区别只在于，我选择了接受，而你...“
他的话没说完，空间突然开始扭曲。我感觉意识被拉向更深的黑暗，沿途掠过无数闭合的青铜门扉。
每扇门上都有刻痕，有些我看不懂，有些让我心惊。比如那扇透出幽蓝光芒的门，上面写着：“曜冥继承者·第∞序列“。
门缝里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容貌与我惊人地相似。
“这次...“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是母亲，“我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门缓缓开启，我看到门后的景象。那里站着另一个我，但他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平静。
我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抉择的临界点。身后是已知的痛苦，面前是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