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位置的三刀,没体会够的疼在这儿续上了,她觉得这人比自己伤得重,也难怪那个李大夫吓成那样儿。
整理了脑子里的记忆。这里的常喜才十八,应该没杀过人,但别的坏事儿啥都干,掏空了整个常家填赌债,赢了不往家拿输了回家撒泼,虽然长得俊但人品极差。
也是邪了门,从来有好事儿想不起来家里人的常喜,在三月最后一天赢了一两银子。
她出了名不着调,整个赌场没几个女的,常喜几乎住那,所有常来的都认识她,大的小的都管她叫常姐,背后说她又傻又赖。
“呦!常姐今儿进账了?小弟沾沾!沾沾!”
刚把银子揣兜儿里,就有人蹭过来搂她肩膀,那意思要她请客吃酒。
“滚滚滚!老娘今天得回家,去!”
常喜离开赌坊,上骡子县最有名的莲花居称了二两白皮豆馅酥饼,拿厚厚的油纸包着往家走。
不知道咋了呢,她今天就是特别想孝顺一下爹。
从骡子县县城里往小花村去,得先出北城门,沿着玉米地往西边走,再顺着一条铺着沙子的路往西北走,过了大柳树才刚进十里乡,再往北走坑坑洼洼的土道,第一个朝西的路口是李庄,第二个朝东的路口前有一块儿大石碑刻着“庆”,那是庆庄,从大石碑这儿再往北一里就到白家村,这个村子最小人也最少,往西横穿白家村会看到小河,就叫十里河,她们十里乡人都喝这条河的水长大的。一过十里河桥再往西走一点儿就进了半坡村的地界,正如其名,半坡村依山而建,大半村民住在坡上。过桥不往西走而往北的话就到小花村了,两村不远。
这五个村组成了十里乡,小花村离县城最远也最穷,村北边是高不可攀的大山,因有两座大高峰,人们管这山叫二峰山。
最富裕的就是离县城最近的李庄和庆庄,那儿的大部分人都在县城里有营生。
从县城靠走的走到小花村,最少也要花两个时辰。
骡子县没有宵禁,可过了戌时,街上基本鬼影也不见。
常喜赢了钱高兴,打了壶冷酒,拎着油纸包歪歪扭扭地走在土道上,这样的路她走了无数次,次次都是为了从家里拿点啥走,这还是第一回带东西回去。
刚走到大柳树,就叫人拿刀捅了。
钝刀子,第一下根本没能捅进肉里,第二下蓄了很大力气,扎透了。最后一刀还在肉里转了一下。
那人极有耐心,把她推到旁边土沟里,拿野草密密地压上,还用自备的土把道上的血盖上,干了之后一并铲走。
都不用费那个事儿,按照“她”的记忆看,晚上下起来瓢泼大雨,什么痕迹也冲刷没了。又没有现代法医和技术,再加上常喜本来就是个没人关注的混混,消失十几天都不一定能被发现,下了雨泡在沟里,到时候早成大鱼泡了。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得救的。
想不起来就先不想,想多了脑子疼伤口也疼。
常喜自己撑着坐起来……就跟做梦一样,来到这个不现实的地方,这是什么命中注定的奇幻之旅吗?名字一样声音一样伤口位置也一样,不过没有镜子,暂时还不知道长相一不一样。
不是梦的话,虽然没手机没电视没网,她也不想回去了,回去干啥?回去变空心菜了…那原来那个人呢?对换吗?那她到那边儿发现已经是空心菜了咋办?飘着吗?
啥都琢磨不明白,她就不琢磨了,反正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算掏来的。
活!一个双一流毕业的金牌律师在这小小古代还能活不明白吗?不就是没有手机!不就是没有淋浴,不就是没有空调……
……啧。
摸索着从木板床下找到自己的布鞋,常喜趿拉着在小屋里闲逛。
从常老爹出门到现在也就五六个小时,她的伤口已经不再出血了,晚上李大夫要是来换药又得吓一跳。
常喜的手抚上墙,扎手,墙是拿干草混着土砌的,外边儿刷过一层米糊,被虫蛀之后没有补过。
每个角落都发着霉,攀着墙角顺延而上,因为屋里总共没几件家具,遮不住,看着非常明显。
当然就算遮住了也盖不住那股年久失修的霉味儿。
窗框缺了一角,没有窗户纸,门框也裂了一扇,唯一的木床给了受伤的常喜,水缸脏兮兮的,上半部分漏了一个洞,所以每次只打半缸水。
家徒四壁……这属于什么开局?
吱呀——
推开虚掩的门,常喜踏入院子。
坐北朝南的小院三面有围墙,院门开在南边,看上去是竹子,用草绳编在一起的,薄薄一扇,风一吹就晃。
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往右一看,才发现常家居然还有一间房……还说早了,是家徒八壁。
推开东屋的门,里面竟然颇为雅致——相对正屋来说。
盘了个火炕,炕上有褥子和没破洞的薄被;炕边贴着墙有个矮柜,上面摆着一盆豆芽,不过发臭了;柜子旁边放了个大澡盆;东边开的窗,窗框和窗户纸都挺新的。
阔气啊!虽然看上去还是够破的,但和主屋一对比简直是大户人家。
常喜想,老二结婚之前应该是俩姑娘一间,父子俩一间。
当院儿里除了院角堆了些农具,别的啥也没有,和屋里保持一致的风格。
左边是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只有个灶台,灶台旁有个竹架子,稀稀拉拉放着点碗筷。米缸没有米,面缸没有面,墙上倒是挂了一辫子新蒜,一摸还嫩着了。
呼出一口浊气,常喜环顾四周。
虽然身处陋室,但四面绿景盈盈,空气中水分很足,背面儿把着山,温度低,四月了还冷着呢。
上辈子从生到死都在北方的常喜一直认为自己是大干皮来着,原来不是。
使劲搓搓自己光滑水润的脸蛋子,常喜推门走出院子,这个院子挺偏的,在小花村的最东边,守着十里河的上游,往西边得走一段才有别的人家。
常家类似于被全村儿流放了,原本的老宅在村口那儿,后来因为常喜老惹事儿老得赔钱赔粮食,一卖再卖,最后迁远了,在最东北的地界自己新扩的屋子,换句话说,属于违建,不在官府登记造册范围内。
常喜考虑了一下自己的伤势,没往远处溜达,虽然她觉得恢复的还行,没那么影响自由活动,可她怕有人趁机来整她,按照记忆来看,她树的敌比路边野草还多,要是走在村里小路上来个人就给她一下来个人就给她一下,那她也彻底不用治了。
转身往回走,院门上贴的已经褪色的大红喜字蹿进常喜的眼眶。
准是老二结婚的时候贴的,不过下大雨都冲不掉也够结实的。
等一下,等一下。
……不是。
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
常家还有一个人,她总觉得常家父子身边空一个人,不是她没记清模样的娘。
是她的倒插门老公。
这里的常喜已经成亲了!
突然之间,先前被模糊处理的大量记忆从四面八方涌进常喜的脑子里,挤得她脑仁疼,脑袋嗡嗡作响,一瞬间呼吸不畅,站立不稳,扶着院门坐在地上。
心脏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剧烈跳动,似乎想冲破她的胸膛蹦到地面上。
常喜抓住胸前的衣服来缓解,额前冒出冷汗,眼前的绿色植物和院门上的喜字出现了无数个重影。
……许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