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许燕时去哪了？”没人吭声，常喜又问。
破败的小屋内氛围有一丝凝滞。
“…他？让我扔老宅那边儿了，还找那个死货干什么？”常老爹抛开心虚，横眉竖眼，一听闺女提起来那个该死的罪人就来气。
他一直都知道两个小的不喜欢他们大姐，常喜胡作非为现在有他兜底护着，但自己年岁大了护不了常喜一辈子，所以寄希望于给常喜找个能知冷知热照顾她的人，可常喜名声在外，谁能娶她呢？娶回去要是瞧不起她、欺负她怎么办？他能去常喜的婆家一天做三回客。
常喜老不回家，也没法征询意见，当然他能确定常喜一定不会想嫁人，要是提上一嘴没准儿还得急眼。她本来就该无拘无束的，这十里乡哪有人能配得上她？谁能像他一样，爱她护她但不限制她，上哪找去？上哪都得受委屈，他舍不得。
自打常喜初春过了十七，常老爹一直就愁得慌这个事儿。
赶巧，半年前王家老大种地的时候和他说起来，他家屋后头的许家这程子天天打仗，在屋里砸碗砸锅，鸡飞狗跳。那家的媳妇是他们老王家远得不能再远的一个亲戚，论起来他和二胖都得叫表姑奶奶。
他和二胖都是小辈儿，对这些事儿知道的不全，细一打听，原来他们家先后有过俩媳妇，先头难产死了的那个留下个孩子，是他们家的老大，小时候掉水里发烧烧哑了，养到成人，现在后娘说什么也不想继续留这个累赘，说他太瘦弱了也不会说话，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光知道张嘴吃饭。
“许家那孩子长得好吗？人老实吗？多大了？”
常家人和村里人几乎常年不来往，村里有啥大事小情的很少知道，但王老大这么一说，常老爹倒对这孩子落水的事儿有点印象。
大喜小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回，差点把他吓死。
王家老大回去之后就叫自己弟弟帮着打听，帮着看看，二胖最会跟人搭闲白儿了。
没几天就来给常老爹回信儿：长得俊，个子高，人老实，秋收之后就满二十，除了不会张嘴说话，没什么缺点。
这在常老爹这儿几乎算优点。
常老爹在地头儿干活的时候在心里就把事儿敲定了，三天之后拿着一筐棒子并五个铜板就去许家要人。
他爹和他后娘高兴极了，当时就签了身契让许燕时跟着走，特地叮嘱了以后不用回来。
就这么着，常老爹在村儿里给常喜买了个哑巴夫君回来，秋收一过，随便贴了俩红喜字儿就拉着一脸懵的常喜拜堂了。
人确实老实，肯干活，地上庄稼不会种，但把屋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做饭也好吃，对常老爹和弟妹也挺好，虽然不能说话，却老笑呵呵的。
常喜打他，这事儿常老爹当然知道，他又不瞎也不聋，不过他不咋当回事儿，毕竟是买回来的，身契在这儿还能跑吗？左右常喜打了他就不怎么打别人了。
谁知道这个许燕时狼子野心，对常喜怀恨在心！打他几下至于这么记仇吗？
他到现在想起来那天晚上都喘不上气。
许燕时浑身是血地拖着看不出来咽没咽气儿的常喜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常老爹只知道接人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燕时对自己闺女做了什么，差一点就把他用烧火棍活活打死，还是常云辞说不能闹出人命官司才作罢，把他丢去了半山腰一处老宅子里，那儿没人住，也没人去。
死了最好。他娘他爹也不会找他的。
常老爹把前后的事儿跟常喜说了，痛心疾首地看着她，那意思以后还能再给她买新的。
“我得去找他。”
常喜脑子一热，眼前全是那个哑巴抱不起来她无助落泪的样子，她掀起被子，极其利落地套上外袍，趿拉着草鞋往屋外走。老爹说的老宅是半山腰一座被烧过的荒宅，平时爬上去费劲，被村里小孩儿当鬼屋，偶有孩童组队去冒险。
她现在就想见到许燕时，现在就想。
她这一动，所有人都跟了出来。
“你脑子烧坏了？发什么疯？”常云屏走在最后面，扶着门框皱眉问她，见她不回答又质问常云辞，“这就是你说的万分紧急？扯淡吗不是。”
常老爹训斥常云屏，让她不许跟常喜那个语气说话。
常喜腾得转过身，三个人下意识躲避她的视线，常云屏下了很大的努力让自己没有挪动。
“干…干什么你？”常云屏抬起下巴瞪着她。
出乎他们的意料，常喜没有动手，也没有拿东西砸他们，而是突然调转方向，“噔噔”几步进了她和许燕时的东屋。
常喜把门一甩，门“砰”的合上，带下来门框上的灰。
出来。
她在心里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没有回答。
出来，常喜。还是没有。
她很焦躁，但这份焦躁不是来自于她，现在的感觉很奇怪。
她一会儿能够让自己平静，一会儿又觉得头脑相当混乱，就好像她的身体被输入同一组代码，却有两套处理器，输出两种计算结果，最后两种结果打着架争先恐后想进到她的脑子里，混乱地支配着她的行动，改变着她的情绪。
许燕时对她而言是陌生人，对以前的常喜来说却是一起过了半年日子、还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她现在必须要得到控制权，不然情绪上头的原主很大概率做出冲动的决定。
“常喜，你出来，我们谈一谈，可以吗？”她压低声音，怕外边三个人以为自己高烧还没退。
‘谈什么？’
脑海里有个声音回应了她。
‘你是小偷，占了我的身体，你的身体我却进不去’
常喜听到那个声音非常幽怨地诘问她。
“这不是我的选择，我来之前你本来就死了，”常喜回答，“那边你进不去是因为…”
‘我知道，因为你让人掏空了，光剩一皮儿’
常喜一噎，古代人怎么这样。
“现在你和我在一个身体里挤着，是因为你没有办法把我挤走重新回来当你自己，也不想投胎去，是不是？”
那边不说话了。
“我需要你不再争夺主动权，作为交换，我完成你的要求，完成之后，你投胎去，我帮你活下去。”常喜试着提出自己的条件。
‘三个’
“……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