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萧在瀑布下练剑的第七日，晨光刚漫过崖顶松林，青冥剑忽然自发震颤。剑身在潮湿的水汽里嗡鸣，起初只是微弱的颤音，像蛰伏的蝉翼轻振，渐渐竟连握剑的虎口都跟着发麻。
他收势时足尖点在湿滑的青石上，衣摆还滴着水，目光却牢牢锁在剑脊。往日里淡青色的风痕，此刻竟泛起淡金色流光，那光芒顺着剑纹游走，时而凝成细如发丝的金线，时而散开成朦胧的光雾，像有活物在剑身里舒展筋骨。程萧凝神感应，识海深处忽然泛起一阵温热，一行古篆小字缓缓浮现——“风有七变，一变穿石，二变裂云，三变卷江，四变撼岳，五变吞山，六变遮天，七变归一……”
“这是……剑意残篇的后续？”他心头猛地一震，连忙盘膝坐在瀑布旁的巨石上。指尖掐了个凝神诀，神魂之力如细流般涌入青冥剑。剑身上的金芒愈发盛了，连瀑布溅起的水珠落在剑鞘上，都被震成细碎的水雾。
瀑布轰鸣声里，那些晦涩的古篆渐渐清晰。程萧这才知晓，这柄青冥剑的原主人，竟是三百年前鸿蒙宫的“风剑尊者”。当年风剑尊者凭“七重风意”纵横天下，却在冲击飞升境时离奇陨落，佩剑青冥剑也随之失踪。残篇上的文字，正是他毕生所悟的“七重心境”，每一重都对应着风的一种形态，也对应着剑修心境的一次蜕变。程萧前世曾在一处古墟见过风剑尊者的断剑，却只得了前三变的残诀，如今借青冥剑之助，竟补上了这关键的后四重，连识海都因这股剑意的滋养，泛起淡淡的金光。
“程师弟又在练剑？”
清脆的女声从竹林外传来，像山涧的泉水撞在石上。程萧收了剑，抬头便看见穿月白裙的苏清雪站在溪边。她怀里抱着一摞医书，书页边缘还沾着些药草碎屑，发间别着朵新鲜的白色栀子，花瓣上凝着的露珠顺着发丝滑到衣领，洇出一小片湿痕。苏清雪是外门丹堂的弟子，素日里安静少言，却总爱往程萧的竹屋跑，有时送些刚晒好的草药，有时是一坛自己酿的梅子酒。
“苏师姐。”程萧将青冥剑插入腰间的剑鞘，剑鞘上的风纹与他的衣摆扫过青石的声音叠在一起，“可是有事？”
苏清雪走近时，带着一身淡淡的药香，比崖边的草木气息更温润些。她将身边的竹编药篮递过来：“前日听你说神魂不稳，要补一补，我问了药堂的张长老。这里面是‘清心草’和‘凝魂花’，清心草要晒干了煮水，凝魂花得配着蜂蜜蒸，早晚各一次，喝上半月能稳神魂。”
程萧接过药篮，指尖触到篮沿的竹篾，还带着晨间的凉意。他低头看了眼篮里的草药，清心草叶片鲜绿，凝魂花的紫色花瓣裹着细绒，显然是刚采来没多久：“多谢师姐费心。”
苏清雪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青冥剑上，眼中闪过点好奇，像看见新奇草药时的专注：“这剑……是大长老送的？”
“嗯。”程萧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的纹路，“大长老说，我与这剑有缘。”
“大长老很少收徒的。”苏清雪轻声道，声音比溪水流淌还轻些，“我入宗门时听长辈说，当年他最得意的弟子叛出宗门，还带走了鸿蒙宫的半部《镇元诀》，此后大长老就再没收过亲传弟子。你能得他看重，定是剑道天赋非凡。”
程萧想起前日大长老教他御剑时的场景，只是笑了笑：“我不过学了些皮毛，算不得天赋。”
苏清雪却认真地摇头，鬓边的栀子花瓣晃了晃：“我阿爹曾是外门剑修，他活着时总说，真正的剑修，剑在人在，剑意即心意。你昨日练剑时，我在竹林那边看了会儿——你剑招起时，连瀑布的水都跟着你的剑势走，水流绕着剑刃转，像被引着走似的……那才是真正的‘人剑合一’。”
程萧心头微暖，像有阳光透过瀑布的水雾落在心上。他望着苏清雪被溪水打湿的裙角，白色裙摆沾了泥点，却显得格外真切，忽然开口：“师姐若不嫌弃，改日我教你几招风意剑的基础。”
苏清雪愣住了，耳尖瞬间泛红，像被药堂的朱砂染了色。她攥着衣角，声音都有些发轻：“我……我只是个丹修，连剑都握不稳……”
“丹修与剑修本就不冲突。”程萧将药篮又往她手里塞了塞，让她拿着更稳些，“你常去外门山谷给受伤的弟子治伤，那里多有妖兽出没，若懂些剑术自保，总归更稳妥。”
苏清雪望着他眼底的认真，指尖捏了捏药篮的提手，轻轻点了点头。
三日后，外门演武场。
晨光刚把演武场的青石地晒暖，苏清雪就握着青冥剑的仿制品站在场中。那是程萧前一日用精铁仿铸的，重量比真剑轻些，剑身上也刻了简化的风纹，握在手里不硌手。她穿着便于活动的浅青色短打，额角渗出细汗，顺着脸颊滑到下颌，却没敢抬手擦——手里的剑刚举稳，生怕一动就泄了力。
“起——风过竹间！”
苏清雪照着程萧教的口诀挥剑，剑刃擦过旁边的竹枝，却只带起一团乱叶，连风都没引动半分。她咬着唇，手腕微微发颤，显然是练了许久，手臂都酸了。
程萧站在演武场边的观武席上，指尖凝聚着一缕淡青色的神魂之力。他没上前，只是轻轻一点苏清雪的眉心——那缕神魂之力像羽毛般落在她额间，带着点温意。
“放松些。”程萧的声音顺着风传过去，不高却清晰，“风不是‘使’出来的，是‘引’出来的。你别想着逼剑带风，想象你在追一片落叶，剑跟着落叶走，脚步跟着剑走，而不是你逼着剑动。”
苏清雪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演武场边的竹风吹过，带着竹叶的清香，她试着让心神跟着风走，再睁眼时，手臂的僵硬竟散了些。她握着仿剑的手轻了些，剑刃划过空气时，不再像之前那样生涩。这一次，仿剑的剑尖真的卷起一缕细风，风裹着地上的蒲公英，打着旋儿飞起来，掠过她的发梢。
“对！就是这样。”程萧眼中露出赞许，指尖的神魂之力又送过去一缕，帮她稳住剑势，“风意剑的精髓，是‘随’，不是‘御’。风无形，剑亦无形，你顺着风的性子来，风自然会跟着你的剑走。”
苏清雪看着飞起来的蒲公英，嘴角轻轻扬了扬，连额角的汗都觉得不那么烫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