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死寂，被一种无形的压力撕扯得支离破碎。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杀意。它从伊尔迷那具看似毫无威胁的身体里渗透出来，如同水银泻地，迅速浸染了周围的每一寸空气，让夜色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莫罗的呼吸下意识地放缓，全身的肌肉纤维都在这股杀意的刺激下，发出了细微的、濒临极限的颤鸣。
他知道，试探已经结束。
下一刻，伊尔迷动了。
没有预兆，甚至连抬手的动作都快到肉眼难以捕捉。
他的手腕只是在身前轻轻一抖，一个优雅得近乎舞蹈的动作。
嗡——！
空气中传来一阵密集的、仿佛金属蜂群振翅的低鸣。
数十根通体银亮的念针，就在那微不可查的抖动中，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化作了一群嗜血的银色飞鱼，在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致命的光斑。
它们从四面八方，以一种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的轨迹，包抄而来。
有的贴地疾走，绕开了树干的阻挡；有的在半空中划出诡异的Z字形，封死了闪避的路线；更有甚者，一枚念针在空中骤然悬停，仿佛拥有独立的意志，在等待最佳的攻击时机。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投掷，这是操控！是赋予念气以生命的、更高阶的技巧！
莫罗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大脑，带来一阵短暂的、因极度危险而产生的晕眩。
他体内的念气在同一时刻轰然爆发，没有丝毫犹豫，早已烂熟于心的“流转之矢”应念而生。
数颗高度凝聚的念弹凭空出现，在他的身侧形成了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带着螺旋的气劲，主动迎向了那片银色的死亡之雨。
叮！叮叮！当！
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林地间疯狂地炸响，连成了一片急促而混乱的乐章。
火星四溅。
每一声碰撞，都代表着一次生与死的交锋。
莫罗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的“流转之矢”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但他的防线，却在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被瓦解！
伊尔迷的操控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莫罗亲眼看到，一根来袭的念针，在即将与念弹碰撞的刹那，针尖以一个极其微小的角度偏转，用针身侧面精准地磕碰在念弹的旋转轴心上。
那颗高速旋转的念弹，瞬间失去了平衡，如同被击中的陀螺，失控地斜飞出去，撞向了自己身旁的另一颗念弹。
仅仅一根针，一次碰撞，就废掉了他两颗念弹的防御力！
这不是巧合。
这样的场景，在那片针雨中，在每一个瞬间，都在不断地上演！
伊尔迷对念的理解，对力量的运用，对角度的计算，已经精细到了毫厘之间。
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较量。
这更像是一个顶尖的数学家，在用最精妙的公式，降维打击一个只会加减乘除的小学生。
在念能力的精细操控上，对方远在自己之上！
这个认知，如同一盆冰水，从莫罗的头顶浇下，让他心头发冷。
他被迫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对念弹的微操之中，勉力维持着那道摇摇欲坠的防线。他的精神高度紧绷，整个世界都仿佛缩小成了眼前这一片由银光和念气光晕构成的混乱战场。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此的瞬间，那股一直锁定着他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源头，消失了。
伊尔迷的身影，从他的视野中，凭空蒸发。
一股比刚才更加强烈的寒意，从莫罗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后脑。
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针雨是佯攻！是为了将他的注意力彻底钉死在正面！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一股撕裂空气的锐利劲风，已经无声无息地抵达了他的左侧后腰！
快！快到让他连转身的时间都没有！
伊尔迷竟是在那漫天针雨的掩护下，用他那鬼魅般的速度，完成了突进和近身！
莫罗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的战斗本能接管了一切。
他放弃了对空中那些“流转之矢”的全部控制，那些念弹失去了能量供给，瞬间溃散成无形的念气。
他强行扭转腰身，左臂肌肉瞬间坟起，以最仓促的姿态，横臂格挡！
“砰！”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悸的撞击声。
伊尔迷一记看似轻描淡写的鞭腿，精准地抽在了莫罗格挡的小臂上。
两者接触的瞬间，莫罗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股纯粹的、无可抗拒的、凝练到了极点的暴力。
那股力量摧枯拉朽般地击溃了他手臂上覆盖的“坚”，蛮横地灌入他的骨骼，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麻袋，向侧方横飞了出去。
轰！
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树树干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棵树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枯叶簌簌而下。
喉头一甜，一口气没上来，莫罗剧烈地咳嗽起来。
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紧接着，便是彻底的麻木。他低头看去，那条手臂软软地垂着，仿佛已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甚至无法驱动手指，做出一个最简单的握拳动作。
然而，比身体的伤势更让他感到战栗的，是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正缓缓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刚才那一脚，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从发力到击中，所有的力量都完美地集中在一点，没有丝毫的浪费。
那不是格斗技。
那是杀人技。
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将“如何最高效地摧毁人体”这一理念贯彻到极致的技艺。
他猛然间想起了那个名字。
揍敌客。
一个传承了数代的杀手家族，他们的体术，是在无数次暗杀和生死搏杀中，用鲜血和生命喂养出来的怪物。
而他呢？
凭借着一点可怜的前世经验，和在天空竞技场那一个月的野路子磨练，他自以为已经登堂入室。
可在此刻的伊尔迷面前，他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那点微末的道行，连门槛都算不上。
两者之间，存在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名为“底蕴”的鸿沟。
战斗，从这一刻起，彻底失去悬念。
伊尔迷的身影再次欺近，他的攻击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连绵不绝。
一记手刀，直插莫罗的咽喉。
莫罗狼狈地后仰躲避，伊尔迷的手指却顺势张开，指尖弹出的一根淬毒短针，在他胸前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莫罗强忍剧痛，试图后撤，伊尔迷却如影随形，一记膝撞，狠狠地顶向他的腹部。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却又完美地封死了莫罗所有的退路，每一个选择的终点，都通往更深的绝望。
短短数秒之内，莫罗便被彻底压制。
他的闪避越来越狼狈，他的反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身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不断出现，鲜血很快就染红了他大片的衣衫，在黑暗的林间显得触目惊心。
他陷入了重生以来，最危险，也最无力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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