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在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年轻散修走在前头，弯腰拨开枯草，每一步都踩得极慢。我跟在后面，离火珠贴在掌心，微光映着前方三尺的地面。风从河床吹来，带着沙尘，刮得脸皮发紧。
灵儿走在右侧，手一直按在短刃上。小婉低声提醒脚下的松动石块，老散修拄着拐杖，喘得厉害，但没喊停。我们翻过最后一道山岭，地势骤然开阔。
城池出现在视野里。
高墙耸立，青石垒砌，城门上方悬着一块巨匾，刻着“玄阳”二字。旌旗在风中翻卷，城门口人流不断，有挑担的商贩，也有穿长袍的修士，进出有序。城内屋舍密集，坊市沿街铺开，叫卖声此起彼伏。
“有人烟的地方总归是活路。”小婉松了口气。
我没应声。翻山时，肩伤一直压着呼吸，每走一步肋骨都像被钝器刮过。但现在不是歇的时候。我运转《混沌衍天诀》，将混沌气缓缓渗入经脉，压住那股滞涩感。离火珠在掌心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进城。”我说。
队伍没再散开，保持一字队形，我走在最前。离火珠的光收进袖中，只留一丝热流在指尖游走，随时准备应对突发。
城门口立着两根石柱，柱顶嵌着灵石，泛着淡蓝光晕。守卫站在两侧，腰佩长刀，目光扫过每一个进城的人。轮到我们时，一名守卫抬手拦下。
“散修？”他盯着我们这一身风尘。
老散修上前一步，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符，递过去：“老朽带几个后辈避祸，路过此地，想歇两日。”
守卫接过玉符，在灵石下照了照，点头：“旧符还能用，不过最近城中不太平，你们别乱走动，尤其夜里，别去西坊和北角楼。”
“多谢提醒。”老散修收回玉符，转身对我们使了个眼色。
我们鱼贯而入。
进城后，街道宽阔，两旁是酒肆、药铺、铁匠铺，空气中混着香料、铁锈和某种淡淡的腥气。我放慢脚步，不动声色地运转功法，感知四周灵气流动。
不对。
城内灵气分布极不均匀。东南方向尚属正常，但西北几处节点——尤其是城中心和北角楼一带——灵力断续，像是被什么吸走了一部分。更奇怪的是，那些断点之间隐隐有微弱的牵引，像是某种阵法在缓慢运转。
我低头，用指尖在袖口画了几道线，勾勒出大致方位。
“苏羽？”灵儿靠近，声音压低，“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我说，“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小婉提议去药铺打听丹材行情，顺便探探口风。灵儿点头，主动和她同行。老散修说去茶棚坐坐，听听闲话。年轻散修犹豫了一下，问我是否需要跟着。
“你去东市看看兵器铺。”我说，“买把短刀防身，顺便问有没有人收散修当护院。别提修为，就说想挣点盘缠。”
他点头，快步走了。
我独自走到街角，靠墙坐下，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啃着。混沌气在体内缓缓游走，我将感知范围扩到最大，像一张网，扫过整条街的灵气波动。
半个时辰后，小婉和灵儿回来。
“药铺掌柜很警惕。”小婉说，“一问丹材来源，就说最近断货。我提了句‘听说有人失踪’，他立刻变了脸，让我们别乱说话。”
灵儿补充：“西坊那边，好几个摊主看到我们穿粗布衣，直接收摊走人。他们怕修者。”
老散修随后也回来了，脸色凝重：“茶棚里有人说，三个月内，七个练气以上的散修不见了。不是跑路，也不是斗法身亡——魂灯没炸，储物袋没现世，人就像被吞了。”
我抬眼：“原话是‘被吞了’？”
“对。”老散修点头，“那老修士喝多了，拍你肩膀说的，话没说完就被同门捂住嘴拖走了。”
我沉默片刻。那句话和我感知到的灵力断点对上了。
不是失踪，是被抽走。
而且手法极准，连魂灯都没触发，说明对方对修者体内的灵力结构非常熟悉，甚至能避开预警机制。
“这城有问题。”我说。
年轻散修这时赶回来，手里多了把短刀，刀鞘陈旧，但刃口锋利。他喘着气：“东市那边，护院工钱翻了三倍，可应征的人越来越少。有人说，北角楼半夜有黑影飘过，靠近的人第二天就没了。”
“黑影？”灵儿冷笑，“妖族飞行从不留影，哪来的黑影？唬人的。”
“但人确实没了。”我说。
众人安静下来。
小婉问：“我们还待吗？不如连夜出城。”
“出城不一定安全。”我说，“黑袍人背后有人，我们一路被追，说明他们掌握我们的行踪。现在突然出现一座城，恰好能落脚——太巧了。”
老散修点头：“而且守卫特意提醒别去西坊和北角楼，等于告诉咱们，那地方有事。”
“所以不能走。”我看着他们，“我们得弄清楚这城在干什么。否则下一座城，可能就是陷阱。”
“可我们才几个人。”年轻散修声音发紧，“要是真有大阵，或者高阶修士……”
“那就先不碰。”我说，“今晚住下，明天分头查。小婉和灵儿再去药铺，问最近收购什么药材；老散修去城南的旧书摊，找找有没有残缺的阵图或古籍；你去东市，打听护院的具体要求，尤其是北角楼那边。”
“你呢？”灵儿问。
“我去城中心。”我说，“那里的灵力断点最密集。”
“太危险！”她立刻反对。
“正因为危险，才得我去。”我说，“你们查的是线索，我查的是根源。离火珠能镇邪，混沌气能模拟低阶波动，我不显眼。”
她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我们找了一家便宜客栈，两间房，四人一间，我和老散修一间。房间简陋，床板有霉味，但能遮风。我把离火珠放在枕下，盘膝调息，将混沌气在体内循环七周天，压住肩伤的余痛。
夜深了，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
我起身，披上外衣，推门出去。
灵儿靠在走廊柱子上，已经等在那里。
“我就知道你会半夜行动。”她说。
“你回去。”
“我不拦你。”她从袖中抽出一根赤红羽毛，“但我得跟着。凤火能破幻，你要是中招，我还能救你。”
我没再拒绝。
我们从后巷溜出客栈，避开主街巡逻的守卫，往城中心摸去。越靠近，灵气越稀薄，像是被什么吸干了。街道两旁的灯笼光晕发暗，连火苗都显得无力。
到了中心广场，一座高塔矗立在前，塔身刻满符文，但多数已黯淡。塔底有守卫把守，四人一组，轮班巡视。
“那是‘聚灵塔’。”灵儿低语，“本该汇聚城中灵气，供给全城法阵。可现在……它在往外抽。”
我眯起眼。果然，塔底的符文偶尔闪一下，不是释放，而是吸收——将散逸的灵气抽回塔内，再通过地下暗渠，流向西北方向。
“这不是聚灵。”我说，“是养阵。”
“养什么阵？”
“不知道。”我盯着塔底的石板，“但肯定在养东西。活的，需要大量灵力维持。”
我们退回暗处。
刚拐过街角，一个醉汉从酒馆门口跌出来，差点撞上我。他抬头，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你也感觉到了？灵气不对……他们在喂它……喂那个东西……”
我没动。
他咧嘴一笑，牙齿发黑：“七个了……七个练气的，血喂够了，下一个就是筑基……你小心……它在下面……”
话没说完，他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像是突然断了气。
我蹲下探鼻息——没呼吸了。
但身上无伤，灵力也未暴动。
“走。”我拉起灵儿，“有人在清口。”
我们迅速撤离，回到客栈。
推门进屋，老散修没睡，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
“我弄到了点东西。”他声音低沉，“旧书摊老板偷偷给的——三年前，这城建过一座‘镇邪台’，后来塌了，说是地基不稳。可这张图……是镇邪台的底构图，上面标着七处‘血引桩’。”
他摊开纸。
我一眼认出——那七处位置，正好对应失踪的七名修者。
而图的最中心，画着一个符号：三道扭曲的弧线，围着一点黑斑。
我心头一沉。
这符号，我在《混沌衍天诀》残页的边缘见过一次——标注为“噬灵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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