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火珠在胸口烧得像一块烙铁,我脚下一滑,膝盖撞在门槛上。黑石地面裂着细纹,符阵的幽蓝火焰在柱顶跳动,映得那些裂痕像是活的,在爬。
我没抬头,手撑在地,指腹蹭过一道裂缝。热流从掌心窜上来,不是离火珠的温度,是地底传来的——和井底那丝红光同频的震颤,一下一下,像心跳。
黑袍人站在井边,声音从兜帽里挤出来:“脱衣,跳下去。”
我喘了口气,肩膀的伤被牵动,肋骨像是插了根钝刀,一呼吸就往里拧。药液还在经脉里游走,阴寒把混沌气压在丹田,动一下都费劲。但我得动。
我慢慢撑起身子,袖口擦过井沿。青苔湿滑,底下压着一块碎石,边缘刻着半个符文。我指尖一勾,石子滑进掌心。
井底那点红光又闪了一下。
离火珠猛地一震。
识海里炸开一段残文——扭曲的线条,三弧围一点,和《混沌衍天诀》里那段断裂的“源流归墟”经文对上了。不是相似,是同一个根子。只是被人掰歪了,灌进了死气。
这“噬灵之眼”,是混沌之力被炼成了邪阵。
我压住呼吸,把混沌气沉进离火珠,试探着送出去一缕。珠子微不可察地颤了半息,红光同步闪了一下。再试一次,延迟半拍。
不是即时回应。
说明井底的中枢,接收信号要时间。
我低头,假装整理衣襟,袖中手指在碎石上划了三道短痕——七点逆五芒星缺了西北角,阵眼偏移的方向。然后攥紧石头,等。
黑袍人没动,站在井口,像一尊石像。
我忽然咳嗽起来,弯下腰,手一松,碎石从指缝滑出,掉进井沿边的排水沟。暗流一卷,没了影。
“第八祭……”我声音发抖,“听说要魂灯不灭,可我这身子……怕是撑不住。”
黑袍人哼了一声:“死不了,只是测试。”
我抬头,盯着他兜帽下的阴影:“那……失败了会怎样?”
他没立刻答。
半息。
就是这半息,让我确认了。
他不是自己在想,是在等指令。
傀儡。远程控的。背后那个东西,得先接收信息,再发命令,中间有延迟。这延迟,就是破绽。
我慢慢站起来,手扶着井沿。石壁冰凉,符文刻得深,但有些已经裂了。裂缝里渗着黑渍,像是血干了的颜色。
“我……能缓一下吗?”我声音弱下去,“药液烧得经脉疼,走不动。”
黑袍人抬手,指向井口:“跳进去,自然就停了。”
我咬牙,脚往前挪了半步。井口黑洞洞的,底下那点红光又闪了,和离火珠共振。这次我感觉到了——珠子不是单纯回应,它在被拉,像是有股力在拽它往下去。
这井,是冲着离火珠来的。
他们要的不是普通祭品,是能引动混沌源流的载体。前七个,是试阵的耗材。我是第八个,但不是最后一个。我是钥匙。
我忽然笑了下。
“行。”我说,“我跳。”
黑袍人微微一顿,似乎没料到我这么干脆。
我没再说话,退后一步,活动了下肩膀。伤处火辣辣地疼,但我得活动开。跳井不是重点,落地才是。
井口三尺宽,边缘刻着符文环。我盯着那环,混沌气在丹田里一点点聚。药液压制着,只能提三成力,但够了。只要落地时不摔死,就有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跃起。
就在腾空的瞬间,离火珠猛地一烫。
不是预警,是牵引。
井底那东西,开始吸了。
我人在半空,身体一沉,像是被什么抓住了脚踝。下坠速度陡然加快,风从耳边撕过,井壁的符文在眼前糊成黑线。
砸进水里的前一刻,我扭身,肩膀先落。
水是黑的,冷得刺骨。但我没沉,脚底踩到了东西——一具尸体。软的,塌了半边,手腕上刻着符文。
我借力一蹬,往边上扑。
手摸到石壁,抠住一道裂缝。水只到胸口,底下全是人,叠着,泡得发白。有的穿着散修袍,有的是城卫服,全都是练气以上。经脉焦黑,丹田塌陷,和西坊那口废井里的一个样。
我贴着墙,喘气。
井底不是空的。是个池子,三丈见方,四面石壁嵌着七根铁桩,桩头连着锁链,链子垂进水里,拴着尸体。正中央,一口小井,只有碗口大,红光就是从那儿冒出来的。
我慢慢挪过去。
离火珠贴在胸口,越靠近那小井,震得越厉害。我伸手,指尖刚碰到水面,红光猛地一闪。
整池尸体,同时抽搐了一下。
我立刻缩手。
不是死人动,是锁链在震。七根铁桩,同步颤动,频率和红光一致。它们在传力,把混沌气抽上去,喂给地上的符阵。
这阵,是活的。靠祭品养,靠混沌源流撑。
我低头看那小井。红光从底下透上来,照得水面泛着血色。我屏住呼吸,伸手探进去。
井壁滑腻,全是黏液。指尖碰到个凸起——是个环。我轻轻一拉。
没动。
再用力。
咔。
一声轻响,井底某处开了道缝。
一股热流冲上来,撞在胸口。离火珠嗡地一震,像是认出了什么。
我闭眼,混沌气顺着珠子送下去,沿着那道缝探。
三尺深,有个石匣。匣子上刻着符文,和《混沌衍天诀》残页背面的一模一样。我心一跳,正要细看,头顶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立刻缩手,退到墙边。
水面上,井口黑影一闪。黑袍人探头下来,兜帽遮脸,手里拎着个铁桶。
“血引未清。”他声音冷,“再泡半个时辰。”
桶一掀,黑褐色的药液泼下来,溅在我脸上。一股腥臭钻进鼻腔,像是腐血混着矿渣。
我低头,任药液流进衣领。皮肤刺痛,但这次我没忍。我让药液渗进去一点,顺着经脉往丹田爬。阴寒一碰混沌气,立刻被吞了半截。
这药,克灵力,但压不住混沌。
我慢慢把药液引到肩伤处。伤口一缩,腐肉开始脱落。痛得厉害,但我没动。
黑袍人盯着我看了两息,转身走了。
井口重新封上,只剩红光在水里晃。
我靠在墙边,手指抠进石缝。刚才那道暗缝,还在微微发烫。石匣里的东西,没那么简单。它和《混沌衍天诀》有关,可能是残篇的另一半。
但更危险的是,这井底的阵,和离火珠同源。炎夔给我的,是正统混沌遗宝。他们这个,是邪法炼的伪阵。两者一碰,就会互相认。
刚才那一震,不是巧合。是离火珠在回应,也在暴露。
我得想办法把这信息送出去。
灵儿能飞,能化形,但她进不来主楼。除非……她看到信号。
我摸了摸袖口,还剩一块碎石。我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三道短痕,和刚才一样。然后走到池边,把石头扔进排水口。
水流一卷,石头顺着暗沟走了。
如果她还在西坊盯着,如果她发现废井的记号,如果她能联想到阵眼偏移……
就够了。
我靠回墙边,闭眼调息。混沌气在经脉里转,把药液的阴寒一点点逼出来。肩伤在愈合,但不能太快。得留点虚弱的样子。
头顶,脚步声又响了。
我睁开眼。
井口打开,黑袍人站在上面,手里多了根铁链。
“时辰到。”他说,“上来。”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水从衣角滴落,砸在尸体上,发出闷响。
我踩着尸体堆,一步步往井口爬。
黑袍人伸手,抓住我胳膊,一拽。
我借力上翻,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手撑在符阵裂纹上。离火珠还在震,但比刚才弱了。井底那东西,暂时停了。
黑袍人盯着我:“血引未清,但脉象稳。送进地牢,子时再试。”
我低头,任他推搡。
穿过院子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北角楼。
三层高,黑瓦,飞檐下挂着铜铃。风一吹,铃不响。
太静了。
整座楼,像口棺材。
我被押着走向侧门,石阶湿滑,脚下一滑,膝盖撞在石沿上。
就这一瞬,我眼角扫到墙缝——一抹赤红,一闪而没。
是羽毛。
我垂下头,嘴角动了动。
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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