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朝廷的传唤。”
方协文礼貌的微笑,正用帕子垫着骨头,就算是啃着排骨也感觉到几分的优雅从容,仪态端方。
她们这对话,让黄茵小心脏砰砰直跳,两辈子了,终于见亲妈开窍愿意接触别的优秀男人。
还得是书中男主,这副样子帅惨了。
见忽而的噤声,黄茵打破沉寂。
“三郎,这牛便交予你照管。每日卯时起身犁地,申时放牛饮水,另要搭个遮风挡雨的牛棚,可能做到?”
“啊?”
谌葱葱先是一怔,喉头滚动,咽了口口水,然后惶惑地偷瞥谌姜姜一眼。
这个家里的东西,不都属于大哥吗?
“啊什么,能不能做到?”
黄茵摸摸他的头,也随着视线看向谌姜姜,谌姜姜则是别过头去。
他们三人肯定都想要公牛的使用权,骑着满村走,多风光。
但是这是黄茵花钱买的牛,她说给谁就给谁。
午间耽搁不了太久,待日光没那么烧人,几人便又回到那尚未插完的秧田里,顶着暖烘烘的热风,埋下身子重新拾掇起来。
虽稍减了几分毒辣劲头,晒在背上却仍是火剌剌的难受。
谌葱葱在前头稳稳地牵着缰绳引导,沉重的铁犁铧破开湿软的褐黄泥土,随着它“吭哧吭哧”的喘息声,在田中犁出一道道规整的水沟。
有了这头公牛的加持,原本最是累人的犁地活计,此刻看着确实轻省顺畅了许多,泥浪翻涌间,效率比全靠人力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虽说中午都吃了肉,两脚泡在凉水里,腰弯着不敢直起身的辛苦劲儿,依旧让她眼前阵阵发虚,脑袋里也嗡嗡作响,只觉得四肢都提不起力气来。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重复的插着秧苗,黄茵又在思忖着怎么扩大种植面积了,这才第一天下来,她只觉得腰酸背痛的,要是再多几亩地,真能忙活得过来,照看得周全吗?
待到几天后,眼前这片水田渐渐耗干了表面的泥水,显露出整齐的青色秧苗,牢牢扎稳了细嫩的根须,紧接着最紧要的便是下肥追肥了。
这事关收成,一刻也耽误不得。一边忧心着肥料,一边纠结着扩种,黄茵憋不住心头那份盘算,一边手下动作麻利地分秧、插下,一边朝也在旁边埋头苦干的母亲黄金低声问道:
“妈,这点地,你看…咱是不是真该想法子再佃租多几亩回来?”
黄茵弯着身子,手里的动作没停过,语气透露着疲惫。
“这才多少点活计呀?才几亩田就叫苦连天了?”
黄金此刻正深深弯着腰,十指翻飞,那插秧的速度竟是奇快无比,只听得轻微的“扑哧扑哧”声不绝,一簇簇秧苗便已稳当当地立在水中,排成了笔直的绿线。
“你只管去想法子弄那臭粑粑土肥,只要肥源足,莫说是眼前这几亩地,就是再佃上十亩八亩肥田回来,也总能拾掇得利利索索,赶在节气里头种下,误不了插秧的好时候!”
她闻声头也没抬,语气却透着一股子农家人特有的爽利劲,仿佛这点辛劳根本不算啥。
“哎,明天我就腾不出时间种地了,我得想办法去弄粪肥,你们可忙的来?”
黄金此刻在她眼里的形象又如同幼时般伟岸起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妈妈这么牛叉。她这种态度,让现代城市人难以想象的韧性和对土地的投入,听得黄茵心里又是佩服老妈这爆发的适应力,又是为自己的腰腿酸痛暗自叫苦。
“就凭你们三个人吗?”
她目光扫过黄金、椒椒和远处田垄上使牛的谌葱葱,她最担心的还是别累坏了自己的老母亲和这俩小孩子,整日吃些糠咽菜,都没村长家买来的牛壮实。
“放心吧你!”
黄金依旧埋着头,手上的速度半点没慢,语气充满了笃定。
“椒椒丫头这手底下的利索劲儿你是瞧见的,插起秧来快得很,又稳当!”
说话时黄金还下巴朝椒椒那边微微扬了扬。
“况且等三郎那头的地犁整妥帖了,他肯定会牵着牛紧着过来搭把手的。有他加入,再添上椒椒这两双手,还有我在这儿盯着,就算再来十亩,保管秧苗也插得又快又好,决计误不了后面的功夫!”
听到老妈这番安排得清清楚楚、信心满满的打保票,黄茵心头那份没着没落的担忧,才算是稍稍落了地,强打起精神继续手里的活计。
是了,椒椒年纪不大,可做农活那股子认真和麻利劲儿确实没话说,让人看着就踏实。谌葱葱瞧着也是个肯下力气、愿意吃苦的劳力。
想起昨夜起夜时,月华清冷,寂寥无声,黄茵借着微弱的月光,留意着四下环境,并不见有什么公共厕所什么的,看来除了大户人家有恭桶和像样点的厕所,阜田村的村民都是挖个坑盖个茅草顶便是厕所。
那坑也挖得不深,草草地搭着几根歪歪扭扭的木棍做支撑,再胡乱覆盖上一层晒得焦黄脆薄的茅草或者破败不堪的芦苇蓆子,就算是挡雨遮羞,顶了个茅厕的名号。
这和直接拉草丛里没啥区别,甚至还比不上拉草丛里的空气新鲜。
“阿妹,若是要多租几亩地,租金是怎么算的?该交多少?得找谁去说话才管用?”
黄茵不太了解古时候种地的流程,要想加租新地需要找谁。
“茵姐姐,咱家眼下种的这片田水地,佃的是西边山后头清原寺里的和尚田。”
她神色认真,凝重的好像在说什么大事,确实农田的事可不就是农民的大事,
“听俺大哥讲,这都是老早年辰的前朝皇帝老子金口玉言,御赐赏给庙里的方丈大师父的福田。”
说到这里,语气带着点对皇权的敬畏。
“所以寺里的规矩是,不收咱们现银租子,也不收铜钱,就等着打了谷子,按地里实实在在的收成,分成两份,寺庙一份,佃户咱家一份,各拿一半!”
谌椒椒热心的解释着的,她算是跟着大哥耕地有几年了,所以也了解个大概。
“啊?这辛苦劳作的,居然只能得一半?”
想到家中这点田产出的大半都要被寺庙拿走,黄茵心有不甘。
只知道古时候的农民穷,不曾想居然过的如此艰难。黄茵一下子就犯了难,她纵使能种的好,只能拿收成的一半,一年到头或许也剩不到余钱。
谌椒椒看她脸色不好,满是忧烦,便猜到她是嫌寺里的租子太重不划算,想了想宽慰道:
“茵姐儿若是想租别的交租银的,就只能找牙行打听打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