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早早的。
杨建军就被窗外,公共水龙头那“哗哗”的流水声。
以及,邻居们早起,洗漱的动静吵醒了。
他打着哈欠。
揉着惺忪的睡眼。
趿拉着鞋拉开房门,准备去放放水。
结果。
刚一出房门。
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整不会了。
差点以为,自个儿还没睡醒。
或者。
又穿越到了什么奇怪的片场。
只见,他那宝贝妹妹杨晓华,正坐在小饭桌旁,举着两只小手。
那两只手上涂满了紫汪汪的颜色!
在清晨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刺目。
紫药水!
这玩意儿学名甲紫溶液,后来,普遍用碘伏替代了。
在这年头,那可是家家户户必备的“神药”!
头疼脑热?抹点!
磕了碰了?抹点!
起个疖子长个疮?抹点!
反正只要是皮肉上的毛病。
先抹上一道紫杠杠再说。
仿佛。
那紫色能驱邪避毒似的。
当然!
这也是因为这年代,缺医少药造成了。
大家能接触到做常见的药,就是这个了。
杨建军乐了,。
刚想开口笑话妹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紫薯了。
话还没出口,就听到里屋门响。
一扭头。
他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
只见他爹杨爱民同志。
顶着一张同样紫汪汪的大脸。
阴沉得像块没发酵好的紫米糕。
从屋里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来。
那脸上,倒是没啥表情。
或者说。
任何表情,都被那层厚厚的紫药水给覆盖了。
但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和极度不情愿的气场,简直能闷死苍蝇。
显然。
昨天,那只癞蛤蟆的“亲密接触”后……
估计。
这是自己老妈的手笔。
自己跟大哥可没这本事。
要是敢把老爹搞成这样子。
估计,一天能挨三顿打。
杨爱民走到饭桌旁。
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那两只紫手。
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好气地,对着正在厨房忙活的杨母抱怨。
“你说说你!不就是点癞蛤蟆的毒液,起点小疙瘩的事,你给她涂这么满手都是,还怎么吃饭写字?还有我这脸!你给我涂满了这个,我还怎么去厂里见人?我这厂长的脸还要不要了?”
杨母端着一盆稀饭,从厨房出来。
身上还系着围裙。
闻言,把盆往桌上一放。
双手叉腰。
一脸“我这是为你好”的认真。
“你懂什么!谁知道那癞蛤蟆身上的毒性大不大?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没事的,紫药水消炎杀菌,过两天,颜色淡了就好了,总比到时候脸上留疤,毁了容强吧?你可是厂长,要注意形象!”
杨爱民被噎得说不出话。
嘴唇动了动,想反驳。
但。
看着老婆那不容置疑的眼神。
最终。
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别看在两个儿子面前他威风八面。
说抽皮带就抽皮带。
但在自家老婆面前。
那是半点脾气都不敢有,典型的“气管炎”。
他憋屈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冲着里屋喊。
“老大!杨建国!给我把围巾还有帽子拿过来!”
杨母一听,顿时不满了。
“现在可是初夏了!大清早的也有十几度,等会儿太阳出来更热!你围围巾戴帽子?发哪门子癔症?不怕捂出痱子?”
杨爱民梗着脖子。
“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怕顶着一张紫汪汪的脸出去,被全厂工人和领导围观笑话吧?
那厂长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一旁看热闹的杨建军,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阴阳怪气地来了句。
“爸,您这架势我知道,这是怕别人以为您去‘偷马’呢!”
杨母一脸茫然:“偷马?什么偷马?”
这年头,四九城哪儿还有马偷?
杨建军憋着笑,捏着嗓子,居然有板有眼地唱了起来。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啊~啊~啊~~红脸的关公战长沙~哎哎~”
他这一唱,饭桌上顿时一静。
杨建国刚好拿着围巾和帽子出来,听到这话,愣在门口。
杨母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即,琢磨过味儿来,想笑又使劲憋着,脸都憋红了。
连杨晓华都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二哥,又看看她爹那张紫脸。
杨爱民先是愣了一秒。
随即。
整张紫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
窦尔敦!蓝脸!盗御马!
这混账小子是在拐着弯骂他,是戏台上那个蓝脸的反贼呢!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还敢编排起你老子来了!”
杨爱民瞬间炸毛。
猛地站起身。
脚下一只皮鞋就脱了下来。
隔着饭桌,就朝着杨建军砸了过来!
“我还‘盗御马’?我看你是皮又痒了!昨天那事还没完!要不是老子赶着上班,我现在就收拾你!”
那皮鞋带着风声飞来。
杨建军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呢。
灵活地一矮身。
鞋子“啪”地一声,打在他身后的墙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灰印。
“爸,息怒息怒!我这不是看气氛沉闷,给您活跃活跃气氛嘛!”
杨建军嬉皮笑脸,动作却麻利得很。
赶紧跑过去,把那只鞋捡起来。
屁颠屁颠地,一脸殷勤地,给他爹送了过去,就差摇尾巴了。
“您老消消气,赶紧穿上,司机叔叔还在外面等着呢,耽误了厂里的大事可不好。”
杨爱民气得呼哧带喘。
指着杨建军的鼻子,想再骂几句。
可看看墙上的挂钟,确实时间来不及了。
他一把夺过鞋子,狠狠地瞪了杨建军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
“小子你给我等着!晚上回来再算账!”。
然后手忙脚乱地穿鞋。
“哼!”
最终。
所有怒火化作一声重重的冷哼。
杨爱民抓过杨建国手里的帽子和围巾。
也顾不上捂痱子了。
胡乱往脑袋上一套。
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喷火的眼睛。
最后,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听着门外吉普车发动,并远去的声音。
杨建军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得意地冲大哥和母亲扬了扬眉毛。
杨建国无奈地摇摇头。
对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弟弟毫无办法。
杨母则是又好气又好笑。
最终也只是嗔怪地骂了一句。
“你个混小子,就没个正形!非得惹你爸生气!赶紧吃饭,吃完滚回你的学校去!”
杨建军飞快地扒拉完早。
跟母亲和大哥打了声招呼。
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
也匆匆出门赶车,上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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