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起床了！”
被薄雾笼罩的虞城还处于熟睡的朦胧状态，城中心某座朴素的一进小院里，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穿过青砖铺就的厚实墙壁和木窗，落在苏秀的耳边，仿佛炉子炸了一般，震得嗡嗡作响。
“别吵！我再睡会儿...”
穿着一身白净里衣，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苏秀伸手在耳边扇了扇，然后翻了个身子，嘴里念叨两句，继续做着和檀香的春宵美梦。
檀香是虞城太守府少爷苏幕遮的贴身婢女，年芳二八，长得娇小可爱，颇惹人喜欢。苏秀作为苏幕遮的伴读兼好基友，自然近水楼台....未得月。
幸好苏幕遮打小就对女色不感兴趣，守身如玉一心向武，否则苏秀只怕要心碎一地。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还是卖了身的那种。
“嗯...轻点...”
一抹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房间，苏秀英俊帅气的脸庞上不时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不知道在梦里做些什么美妙之事。
许是久不见动静，又过了一会儿，只听房门砰地一声打开，一具慷锵有力的女性身躯踏踏踏地走了进来，几步来到最里面宽敞的双人木床前，揪住了苏秀露在外面的那只耳朵。
本来白皙透亮的耳肉，在力的作用下瞬间变得粉嫩嫩。
“嗷呜！！！！轻点，轻点，轻点！”
一声惨叫响彻屋顶，与院里的鸡鸣交相辉映，在这个活力四射的早晨，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苏秀瞪大了眼睛，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赶紧揉了揉自己通红的耳朵，心中却是颇为遗憾。
刚才那个梦...唉，不说也罢！
“娘诶，要不要这么用力啊！不就多打了会儿盹么...”苏秀无力吐槽道。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只是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想再多赖会儿床而已。
“不这样你能起？你个兔崽子，今天要出发去京城，竟然还敢睡懒觉！”刘大秀做了十几年的浣衣娘，手劲自然不是一般妇人能比，“要是耽误了少爷的时间，有你苦果子吃！”
其实刘大秀也不想这么早叫醒儿子，多睡会儿又能怎样呢？反正现在虞城书院已经放了长假。
只是大门外太守府上前来接苏秀的马车已经缓缓而至，刘大秀也不能让人等太久。
看着还懵里懵懂的儿子，刘大秀开口催促道，“麻利点，赶紧收拾干净，娘去给你拿两个包子，路上记得吃。”
看着刘大秀宽实的背影离开房间，苏秀来不及回味梦里的故事，只得极不情愿地下了床。
一想到待会儿要面对的情况，他就不禁头大。这狗*的苏幕遮，临出发的当头，还给自己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实在是不当人子！
出房间的时候，苏秀回头看了一眼茶桌上那一小撮信纸烧成的灰烬，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一刻钟后，已经穿戴整齐的苏秀站在小院门口，手上拿着两个还透着热气的白面大包子，聆听着刘大秀的敦敦教诲。至于他的亲爹苏大壮，则早已经去了太守府当值。
“秀啊，此去京城，一定要好好考试，不要辜负了太守老爷对咱们的信任。如果能在那边谋个什么不错的差事儿，就好好干着！爹娘这些年颇受太守府上照顾，再过几年也可以退休了，到时候就来找你，给你带孩子！”刘大秀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儿子，神色中颇为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欣慰。
儿行千里母担忧，就是刘大秀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她和苏大壮出身贫苦，早年有幸被从京城来江州首府虞城做太守的苏澈相中，进了太守府做事。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自己这个懵懵懂懂的儿子忽然间就开了窍，聪明程度远超同龄人，学什么都快，被太守得知后安排成了府上公子的伴读。
从那时起，两人在太守府的地位也跟着直线上升，还获赐了一栋宅子，也就是他们一家人现在住的一进小院。
在太守府一众下人当中，苏秀一家可以说是独一份，所以刘大秀经常在苏秀耳边念叨要懂得知恩图报。
当然，这里面也有苏秀和太守公子苏幕遮抵足之交的缘故。
话说回来，这次靖国三年一度的朝试，身为伴读的苏秀能被准许和苏幕遮一起前往京城参加，这是何等的荣耀，刘大秀从来都没想过，感觉就和做梦一般。
能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真是祖坟冒了青烟！
“知道啦，娘。”苏秀双手在刘大秀的肩上拍了拍，示意她放心，“你儿子在虞城书院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学生，你就放心吧！走了啊，你和爹在家照顾好自己，我有空闲了就回来看你们。”
说完，苏秀便转身朝着早已停好的双轮马车走去，抬腿钻进了装饰精致的车厢中。
“驾~~”
随着啪地一声鞭响，在车夫的控制下，马车缓缓向前，驶出了窄窄的青石巷子，然后右拐进入了宽阔的石板大道，朝着太守府的方向快速行进。
直到马车完全消失在拐角的视线中，刘大秀这才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睛，怅然若失地转身进了院子。
从虞城到京城山高水长，相隔千里，下次母子两见面，恐怕要好些日子了。
大路上，将两侧的帘子放下来后，苏秀轻吐出一口浊气，开始思考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
半个月前，苏秀和苏幕遮就读的虞城书院便提前放假，也是为了给学生们留下充足的准备时间，好参加今年的靖国朝试。
三年一度的朝试在靖国十三州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对于各地书院学子而言，可以说是神圣无比，也是通往宏图伟业的必经之路。
为此，苏幕遮硬是帮苏秀争取到了参加朝试的机会，非得让苏秀陪着他一起去京城。当爹的苏澈没辙，而且苏秀确实优秀，所以便勉为其难地同意了，提前为苏秀安排好了一份正式学籍。
在靖国，只有拥有官方认可的学籍，才能报名参加朝试。
可是没想到，昨天晚上收到的一封信却完全打乱了苏秀的计划。
本来想抱大腿的，结果大腿没抱着，反而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封信是苏幕遮亲手写给苏秀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化作一只翩翩纸鹤飞上门来。字迹犹如鬼画符，潦草翻飞，但能看出写得很认真，中间有好几处停顿涂抹的地方，想来是在搜肠刮肚找词语。
“秀哥儿，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在离虞城很远的地方了，请原谅我的不词而别。”
“你也不用想着来找我，信纸鹤我设置的定时飞出，在你收到之前便早已经离开。”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是我没得选择，我爹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所以我也没办法给你选择的机会。在苦闷中挣扎了很久，连喝三大碗醉仙酿，借着酒劲，我才终于决定把你推到前面帮兄弟顶着。以后有机会再当面和你赔罪吧，喝他个三天三夜，至死方休。”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爱读书，文科烂得要死，也就武科看得过去，却还是比你稍差一筹。至于剩下的药、灵、妖、术四科，成绩都只能看缘分，到头来却是有缘无分。”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可以懂那么多东西。长得和我一样帅就算了，就连天赋和实力都让我望尘莫及。你不是说上天给一个人关了一扇门，还会再开一扇窗吗？都是骗人的！你说，我的窗在哪里？？？”
“算了，说多了都是泪。本来我还不太敢离家出走，可是你一直都给我说，人要为自己而活，要勇敢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要不然，人活着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我没吃过咸鱼，但愈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活！行走江湖，匡扶正义，努力成为一名绝世武者，斩尽天下妖魔鬼怪。”
“你别笑，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相信就够了。”
“这次去京城参加朝试我就不陪你了，我爹想让我好好考试，然后入朝为官，按照他设计的路走，可我却志不在此。”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大伯是京城府尹，在朝中还是有些关系，就算考得不好，也不影响入朝，最多面子上不太好看。但毕竟是他们的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人终归要靠自己，我不想当一个无能的关系户。”
“另外有件事得告诉你，前些日子听我爹说我在京城还有一个出生时便订好了的娃娃亲，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据说这次也要安排见一见。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对女人也不感兴趣，这婚约干脆你替我应了吧，是美是丑就看你运气了。”
“还有檀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老是盯着人家胸脯看，唉，挺好一小姑娘，索性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一并送给你了，不用谢！”
“做兄弟做到能把未婚妻都送给你的份上，够意思了吧？好了，说了这么多，接下来的事情还得你帮我去兜着。感激的话不多说，反正都在酒里，先欠着吧。”
“江湖路远，此番一别，不知何时归。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对了，差点忘了说，我给我爹也留了一封信。他这么老肩巨滑，肯定都会安排好的，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最后，还是得和你道个歉，之前给你争取朝试名额就已经在谋划离家了，兄弟，对不住。”
“真诚祝福你的，苏幕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