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营。
两个字，仿佛带着血腥的铁锈味，代表着云台宗最阴暗的角落。
这里没有外门的喧嚣，没有内门的灵秀，只有一片死寂的营房，终日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煞之气，以及一双双麻木、警惕、或彻底疯狂的眼睛。
带领林默前来的两名黑衣修士将他交接给一名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独眼闪烁着凶光的管事之后，便如同鬼魅般消失。
独眼管事上下打量着林默，那目光不像看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耐用程度。他丢过来一套粗糙的黑色劲装和一块刻着“死柒叁”的冰冷铁牌。
“规矩很简单：活着，完成任务。死了，拖去喂狗。”独眼管事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是新来的，有三个月的‘适应期’。适应期内，完成最低限度的巡逻和清理任务，不得离开营地范围。适应期后，正式参与‘外遣’。”
所谓“外遣”，便是离开宗门，执行那些九死一生的血腥任务。
林默接过衣物和铁牌，面无表情。他能感受到营地四周布设着强大的禁制，隔绝内外，更有数道冰冷的神识若有若无地扫过此地，监控着一切。此地灵气稀薄驳杂，甚至混杂着怨念与死气，绝非修炼之所。
他被带入一间拥挤、肮脏、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营房，分配了一个靠墙的铺位。同屋的几名死士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漠而戒备，随即各自闭目，无人交谈。
夜幕，很快降临。
死士营没有灯火，只有远处哨塔上几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营房内鼾声、磨牙声、压抑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林默盘膝坐在冰冷的铺上，并未修炼。星辰之力自行缓缓运转，抵御着此地污浊气息的侵蚀。他的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地探出，感知着这座营地的布局与守卫的换岗规律。
宗主凌霄真人那冰冷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浮现。
为何？
为何要将外门大比魁首打入这必死之地？
仅仅是因为自己表现出的异常？还是与苏清雪遇袭有关？或者……与自己那“天生绝脉”的出身有关？
“绝脉”……这个伴随了他整个少年时代的判词，如同原罪。若非青铜仙碑，他早已是荒村外一抔黄土。
仙碑能重塑经脉，能否揭示这“绝脉”的根源？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他需要答案。
而答案，最可能存在的地方，便是藏经阁。并非外门那简陋的经楼，而是内门深处，收藏着云台宗真正核心典籍与秘辛的所在！
夜渐深沉，换岗的间隙到了。
林默睁开眼，眸中星辰之光微闪。他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出营房，避开几处暗哨，来到了营地边缘那无形的禁制光幕前。
禁制很强，足以困死筑基修士。
但他有青铜仙碑。
意念微动，识海中那尊微小碑影轻轻一震，一股苍茫古老的气息弥漫而出，覆盖于他体表。他伸出手指，触碰向那道光幕。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那坚固的禁制光幕，竟被仙碑的气息无声无息地“融”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林默身形一闪，便已出现在禁制之外，缺口随即弥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死寂的营地，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淡淡的虚影，凭借着远超同阶的灵觉和速度，避开一队队巡逻弟子，向着内门深处那座巍峨高耸的藏经阁潜行而去。
内门守卫远比外门森严，阵法禁制层层叠叠。然而，在林默的灵觉和仙碑那近乎破禁本源的奇异气息下，这些阻碍形同虚设。他如同一个幽灵，穿梭于亭台楼阁、阵法光影之间，竟无人察觉。
终于，那座散发着浩瀚书卷气息与古老威压的九层高塔，出现在眼前。
藏经阁大门紧闭，更有强大禁制守护，非特定令牌或长老手谕不得入内。
林默绕到高塔后方，寻了一处偏僻角落。他深吸一口气，全力催动仙碑虚影，双手按在塔壁那无形的禁制之上。
“嗡……”
禁制剧烈波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似乎要被强行破开！但此地的禁制远非死士营可比，异常坚韧，且波动立刻引动了塔内值守长老的警觉！
“何人胆敢夜闯藏经阁？！”一声苍老的厉喝从塔内传出，一道强横的神识瞬间扫来！
林默瞳孔一缩，心知时间无多！他猛地咬牙，不惜消耗大量星辰之力，灌注于仙碑之中！
“开！”
仙碑光华微闪，那坚韧的禁制终于被强行撕开一个短暂的缺口！林默想也不想，身形如电，射入其中！
就在他进入的刹那，一道凌厉的指风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掠过，将地面炸出一个深坑！一名白发长老的身影出现在塔外，脸色惊怒交加！
塔内，林默顾不上身后追兵，灵觉疯狂扫过一排排巨大的书架玉简。这里典籍浩如烟海，他必须尽快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肉身根骨……经脉异志……宗门秘录……”他心中急念，身形在一排标注着“体质秘闻”的古旧书架前停下。
那长老的怒喝和急速逼近的破风声已在身后！
千钧一发！
他的目光猛地锁定在一枚颜色暗沉、似乎很少有人翻阅的黑色玉简上！玉简标签写着——《九脉异禀考》。
就是它！
他一把抓住玉简，神识强行冲入其中！
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
“……世间有奇脉，超凡脱俗，然亦有绝脉，天弃之……绝脉者，非无脉，实乃‘混沌星窍之体’！此体亿万无一，经脉初生时宛若宇宙星窍，浩瀚莫测，然与此界天道规则相悖，无法汲取寻常灵气，故显‘绝脉’之象，终生无法炼气，沦为凡俗……”
“……然，天道五十，遁去其一。混沌星窍之体若得‘混沌源气’或同源至高星力点燃，便可逆转先天，星窍化府，衍周天星辰图，其潜力……不可估量！然此法早已失传于上古，记载寥寥……”
“……云台宗祖训秘录：凡遇‘绝脉’者，需严密监控，若其莫名踏入道途，必身怀逆天异宝或传承，当立即上报，或……可控则控，不可控，则务必在其成长前，绝其后患，夺其机缘……”
真相！
如同惊雷在林默脑海中炸开！
原来如此！
并非天弃之废体，而是亿万年难遇、却与此界规则相悖的混沌星窍之体！需要混沌源气或至高星力点燃！
青铜仙碑！那必然是混沌源气级别的至高神物！
而云台宗……早已洞悉这点！所谓的“凡遇绝脉者严密监控”……那张逵的刁难、死士营的流放……甚至可能父母的失踪……背后恐怕都有宗门的影子！凌霄真人将他打入死士营，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要么掌控，要么……毁灭！
“小贼！纳命来！”身后，那值守长老已然追至，含怒一掌拍来，金丹期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
林默猛地转身，眼中不再是平静，而是燃烧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
他不再隐藏！
“轰！”
凝气大圆满的星辰之力彻底爆发！周身三百六十五处星府同时点亮，银辉璀璨！毒火之力自主激发，左赤右蓝，缠绕周身！
他甚至来不及取出青霜剑，直接一拳轰出！蕴含着滔天怒意和星辰崩灭之力的一拳，悍然迎向金丹长老的手掌！
“嘭——！！！”
巨响在藏经阁内炸开！气浪翻滚，震得无数书架剧烈摇晃！
林默闷哼一声，借势倒飞而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手臂剧痛欲裂。金丹修士，哪怕只是随手一击，也绝非他现在能硬抗！
但他也成功借力，如同炮弹般撞向藏经阁高处的窗户！
“咔嚓！”琉璃窗户粉碎！
林默身形在空中一转，脚下星光闪烁，如同流星般向着死士营的方向急坠而去！
“哪里走！”那长老又惊又怒，惊的是此子竟能硬接他一掌而不死，怒的是竟被其逃脱！他立刻追出，同时厉声长啸，“有贼子夜闯藏经阁！封锁宗门！”
警啸声瞬间响彻云台宗！
无数灯火亮起，一道道强横气息从各峰升腾！
林默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体内星辰之力疯狂燃烧，不顾一切地冲向死士营！他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去，制造不在场的证据！
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数道剑光已然锁定了他的背影！
危急关头！
他猛地催动那新悟出的毒火之力，混合着星辰之力，向后狠狠一拍！
一团混合着星辉、毒焰、冰寒的诡异能量球爆射而出，阻挠追兵！
同时，他全力沟通识海仙碑！
仙碑似乎也感受到危机，微微一震，洒落更多清辉，护住他心脉，并隐隐干扰了后方锁定的神识！
终于，死士营那阴森的轮廓就在眼前！
他如同陨石般砸落而下，在落地前瞬间收敛所有气息波动，仙碑之力掩盖自身，狼狈地滚入营地阴影之中，迅速换回那身死士服饰，将气息压制到最低，装作刚从营房出来小解的模样。
几乎在他做完这一切的下一秒，数道恐怖的神识便粗暴地扫过整个死士营！
“搜！彻查每一个角落！”凌霄真人冰冷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死士营瞬间鸡飞狗跳，被彻底翻查。然而，林默身上有仙碑遮掩，方才又及时处理了痕迹，一番搜查，自然一无所获。
那藏经阁值守长老赶来，仔细探查后，也只能确认贼人气息在此地附近彻底消失，无法锁定具体何人。
“宗主，那贼子硬接我一掌，身具奇异星辰之力与一种阴寒灼毒之力，修为虽似凝气，战力却远超……”长老向现身的凌霄真人禀报。
凌霄真人负手立于空中，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下方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死士，最终，在林默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
林默低垂着头，心脏却缓缓沉下。他知道，这位宗主，恐怕已经怀疑到自己头上了。只是没有证据，加之死士营的特殊，暂时不便发作。
“加强戒备。今日之事，严禁外传。”凌霄真人冷冷下令，身影消失在空中。
风波暂息。
死士营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默回到那肮脏的营房，躺在那冰冷的铺位上，睁眼看着低矮的屋顶。
脑海中，回荡着《九脉异禀考》中的每一个字。
混沌星窍之体……逆天异宝……绝其后患，夺其机缘……
父母不知所踪……张逵的刁难……死士营的流放……宗主的杀机……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原来，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被标注了价格。所谓的仙门，不过是披着光鲜外衣的狩猎场。
愤怒吗？有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彻骨的明悟与坚定。
求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与人斗！
宗门不容我，我便以这宗门为磨刀石！
天道不容我，我便碎了这天规！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刺痛。
体内，三百六十五处星府仿佛感受到他沸腾的意志，同时微微震颤，与识海中那尊亘古长存的青铜仙碑交相辉映。
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在他脚下延伸。
艰难，险阻，遍布杀机。
但他心中，再无迷茫。
“云台宗……凌霄老狗……你们视我为草芥，为机缘，为可随意抹去的麻烦……”
“却不知，尔等今日所为，正是在为自身掘墓！”
“终有一日，我林默，将踏碎这仙门枷锁，以尔等尸骨，铺就我的……”
“十万仙途！”
少年于凡尘绝境中立誓，道心剔透，意志如钢。
第一卷【凡尘问道】，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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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卷：第二卷·宗门风云！预告：
死士营中，杀机四伏！外遣任务，九死一生！古筑基丹方所需药草，何处寻觅？苏清雪血脉之谜，牵扯何等因果？宗门暗流涌动，长老各怀鬼胎！林默如何于绝境中磨砺己身，凝最强筑基？仙碑之秘，又将引动何等风云？
且看少年如何于宗门倾轧间，步步为营，搅动风云，开启真正的逆天之路！
第二卷·宗门风云，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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