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翠儿这一搅和，天已蒙蒙亮，回笼觉肯定是睡不成了。院门口传来“吱呀”声，是独轮车，李猛来了。
李夜先挥手给李猛打了个招呼，然后光着膀子，走到院子的水缸边。舀了一瓢冷水，从头顶浇下来。水很冰，他打了个哆嗦，抹了把脸，进了灶房。
灶房里一口大铁锅，锅里还温着几根昨天的猪骨头。李夜伸手捞出一根，入手温热，上面还挂着些许肉丝。他抄起灶台边的柴刀，对着骨头最粗的地方，用刀背狠狠砸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骨头应声裂开，露出里面白花花、油脂丰腴的骨髓。
他把裂开的骨头全扔进锅里，又从墙角一个破了口的米缸里，用手刮出最后一把粟米。米不多，带着糠，他淘洗了两遍，连米带水，一同倒进锅里。他又拿起刀，在挂着的半扇猪肉上，贴着骨头片下几条带肥油的肉，切成肉末，也扔了进去。
灶膛里塞进一把干柴。打火镰，火星落下。呼。火苗窜起，舔着锅底。锅里咕嘟咕嘟地响，一股肉香混着米香飘了出去。
屋里，芸娘和晴霜也被这香味勾醒了。两人披着衣服，走到门口，往灶房里看，只看见李夜赤着上身，结实的背肌随着添柴的动作一起一伏，在跳动的火光下，好似一块被油浸过的石头。
“夜哥儿，俺来了！”
李猛的嗓门很大，他推着一辆独轮车，稳稳当当停在院门口。车是村里借的，看着破，却还算结实。
李夜从灶房里端出一个粗瓷大碗出来。碗里是滚烫的肉粥，米粒全开了花，上面漂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花，正冒着勾人的热气。
“来得正好，喝碗粥。”
李夜从灶房端出一碗肉粥，热气直冒。
“喝碗粥再走。”
李猛连忙摆手，胸脯拍得山响。“俺在家吃过了，夜哥儿，不用！”
那股子肉粥的香味，好似长了手，蛮不讲理地钻进他的鼻孔。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小，在这安静的清晨里格外响亮。
李夜没说话，只是把碗又往前递了递，脸上带着笑。
李猛的老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他伸手使劲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不过……夜哥-哥儿你赏的粥，那必须喝！”
他一把抢过碗，好似生怕李夜反悔。“不喝就是不给面子！这粥，必须喝！得喝两大碗！”
他埋下头，嘴对着碗边，呼噜呼噜地喝了起来。粥很烫，烫得他龇牙咧嘴，额头上很快就冒出了一层细汗。
吃完饭，干正事。两人合力把那半扇猪肉抬上独轮车，七八十斤重，车身往下沉了沉。一块干净的麻布盖在肉上。
李夜路过草棚，看见赵大牛醒了，他对李猛说：“猛子，让大牛也上车。”
李猛愣住。
“顺路把大牛送到镇上医馆，让他好好养伤。”李夜一边检查独轮车，一边说，“晚上我们卖完肉，接他回来。医药费我出。”
这话是对李猛说的，也是对屋檐下闻声出来的芸娘和晴霜说的。他和李猛都走了，家绝不能留一个外男。这同时也是为了两位嫂嫂的名节考虑。
芸娘的手，不知何时攥紧了衣角。这个小叔子，心思缜密得让人心安，也霸道得让人心慌。
独轮车吱吱呀呀，一路往镇子去。
到了镇上，先找医馆。李夜扶着赵大牛进去，掏出几十文钱，拍在老大夫面前的桌上。
“人放你这儿，治伤。钱我晚上回来结清。”
老大夫掂了掂铜钱，点了点头。
两人推着车，到了集市。李夜没去最闹的屠户区，在一个岔路口停下，这里人也不少。他让李猛停稳车，自己一把掀开了麻布。
哗！
一大片新鲜的猪肉露了出来。红的肉，白的油，肉质紧得很。
李夜清了清嗓子，声音传出老远。“卖新鲜野猪肉！昨夜山上打的，三十文一斤，先到先得！”
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野猪肉？”
“昨夜才打的？这么新鲜？”
一个精瘦的汉子挤到最前面，指着肉问：“小哥，你这肉保真？别是拿家猪肉糊弄人。”
李夜笑了。他指着肉皮。“老乡你看，这野猪的皮糙，鬃毛孔又粗又深。肉色也比家猪肉红得多。”他顿了顿，“不信你闻闻，这股子土腥味，家猪可没有。”
众人凑近了，看，闻。
“嘿，还真是野猪肉！”
“看着就香！”
“小哥，给我来两斤！”
“我要三斤，切块肥的！”
生意炸了。李猛忙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屠刀挥得飞快，切肉，称重。李夜却是不慌不忙地收钱，找钱，钱袋子里的铜钱越来越多，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突然，围着的人群散开了。四个汉子挤了进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半人高的木棍，一脸凶相，为首的，是赵虎。
他们往摊位前一站，不说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摊子前，一下就空了。
赵虎往前走了一步，皮靴的鞋尖踢了踢独轮车的车轮。他抬起眼，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盯住李夜。
“你，就是李夜？”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寒意，“就是你，废了我兄弟一条腿？”
李猛一听，脸都白了。他握紧手里的屠刀，一下挡在李夜身前。
李夜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拨，就把他拨到了一边。他站直了身子，脸上没一点慌乱，平静地打量着赵虎。
李夜微微挑眉，漫不经心的问：“你兄弟？谁啊？”
赵虎的脸立刻就黑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王勇！”
李夜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有了表情，他笑了。“哦，原来是他啊，你要不说，我差点以为你兄弟是我早上踹的那路边一条。”
“一条？一条什么？”赵虎愣了一下。
李夜微微一笑：“路边还能有什么，野狗啊。”
赵虎怔了半晌，忽然回过味儿来，这是在骂自己啊。
然而不等他发作，李夜又慢悠悠的开口了：“不管是路边那一条还是王勇那一条，没错，都是我废的。”
一边说着，李夜缓缓抬眸看向赵虎，“话说你这俩兄弟都不长眼啊，喜欢乱咬人。”
他一字一顿：“就算老子把它打死，也是……罪、有、应、得”
空气倏地凝固了一瞬。
赵虎的脸皮抽了抽。他笑了，笑声发冷。
“好！好一个罪有应得！”
“小子，你有种！”他笑容没了，脸拧巴在一起，“今天，你要是拿不出五十两银子做赔偿，我就先砸了你的肉摊……”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了李夜的下半身。
“再废了你的三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