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齿轮酒吧”的骚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
苏语堂和宋承林沿着老猫开启的密道艰难前行，身后隐约传来的爆炸与能量武器的嘶鸣渐渐被管道内沉闷的通风噪声取代。
宋承林的伤腿在粗糙的金属地面上拖行，每一次摩擦都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呻吟。
“老猫他……”宋承林喘息着开口，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显得异常沉闷。
“他选择了他的路。”苏语堂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扶着宋承林的手臂却微微收紧，“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活下去，完成交易。”
他另一只手紧握着老猫塞来的金属牌，那枚镶嵌着微蓝宝石的齿轮徽章边缘硌着他的掌心，传来一丝冰冷的刺痛感，仿佛在提醒他承诺的重量。
根据老猫留下的密码，他们在一个布满锈蚀阀门的岔路口找到了隐藏的“第三疏散点”。那是一个被废弃能源管道包围的小型安全屋，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绝缘漆的老旧气味。
厚重的“安全壳”金属柜需要双重生物认证和动态密码才能开启。
“齿轮永不沉默……”宋承林输入密码，安全壳发出沉重的解锁声，柜门缓缓滑开。
柜内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整齐码放的物资，而是显得有些杂乱，仿佛仓促之间堆放而成。
老猫承诺的高纯度能源电池和特种记忆合金都在，但数量比清单上少了近三分之一，而且其中一箱电池的外壳有明显的撞击凹痕和重新封装痕迹。
“这老狐狸……”宋承林啐了一口，检查着电池的接口，“电量倒是满的，但这品相……黑市也讲究个诚信吧！”
苏语堂的目光却落在角落里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箱上。箱子没有标识，但锁具是军用的最高规格。他尝试用老猫给的齿轮徽章靠近锁孔。
“咔哒。”箱子应声开启。
里面并非武器或零件，而是一叠厚厚的、材质奇特的数据芯片，以及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黑色方盒。方盒表面没有任何接口，只有中心镶嵌着一颗微小的、正在缓慢旋转的深蓝色晶石。
“这是什么？”宋承林好奇地拿起方盒，入手冰凉，“不像能源，也不像存储器。”
苏语堂拿起一枚芯片，插入腕甲读取器。数据流涌入，迅速被自带的加密协议防火墙阻挡，但开头几行信息还是显露出来：
【……“墙”能量矩阵节点7至11区冗余协议……周期性波动间隙……测算模型V3.7……】
【……“查哨者”巡逻路线时序分析（疑似）……基于“影骸”Ⅳ型机甲能量签名反推……】
【……“黎龙”共振频率与地脉能量流相关性猜想（极高风险未经证实）……】
这些数据碎片化的程度很高，但指向性极其明确，价值远超那些电池和合金！
“老猫给的‘赠品’……”苏语堂深吸一口气，“恐怕比我们付钱买的东西更重要。”他拿起那个黑色方盒，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旋转的蓝晶时，胸口的黎龙碎片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愉悦的共鸣震颤，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却不同的存在。方盒表面的蓝晶旋转速度微微加快了一丝。
【检测到未知低熵能量场……与黎龙碎片存在弱相互作用……】腕甲跳出简陋的分析结果。
就在这时，安全屋唯一的出口方向，传来了极其轻微、却绝非正常的金属摩擦声。
苏语堂瞬间关闭所有光源，将宋承林拉至阴影中，高频匕首无声弹出，屏住呼吸。
黑暗中，那摩擦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细碎的、仿佛无数小爪子在金属上爬行的窸窣声，令人头皮发麻。
“不是清道夫……”宋承林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紧张，“听起来像是……机械虫群？”
话音未落，一片银灰色的“潮水”从通道口涌了进来！那是由成千上万只指甲盖大小、六足、带有尖锐口器和微型激光钻头的机械单元组成的虫潮！它们覆盖了地面、墙壁、天花板，所过之处，金属表面被刻下细微的划痕，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它们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如同微型的星河，精准地朝着他们的藏身之处蔓延而来！
“是‘清道夫’的清扫单元！它们擅长追踪能量痕迹和生物信息！”宋承林脸色发白，“老猫那边肯定失手了，它们顺着我们的痕迹找来了！”
虫潮的速度极快，瞬间就扑到了他们面前！苏语堂挥动匕首，炽白的能量弧光扫过，瞬间汽化了数十只机械虫，但更多的虫子立刻填补了空缺，甚至有一些试图沿着匕首的能量场向上攀爬！
宋承林抓起一旁工具箱里的等离子焊枪，勉强点燃，喷出炽热的火焰，暂时逼退了正面的虫群，焊枪的火焰在黑暗中摇曳，映照出无数疯狂涌动的金属身躯。“太多了！这样下去我们会被耗死在这里！”
苏语堂眼神一凛，猛地将那个刚刚得到的黑色方盒按在安全壳的金属表面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仿佛这盒子能做些什么。
就在方盒接触金属的瞬间，其中心的蓝色晶石骤然亮起！一道无声的、肉眼不可见的能量脉冲以方盒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汹涌的机械虫潮瞬间僵在原地！它们复眼中的红光疯狂闪烁、乱码，仿佛受到了某种极其强烈的干扰。紧接着，所有机械虫如同失去了指令，哗啦啦地瘫倒在地，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废铁，只有少数几只还在神经质地抽搐着。
安全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等离子焊枪熄灭后余下的丝丝热浪和焦糊味。
“……这玩意……是什么？”宋承林目瞪口呆地看着苏语堂手中的方盒，蓝晶的光芒正在缓缓黯淡下去。
“不知道。”苏语堂收起方盒，心中疑窦丛生。老猫到底是谁？他不仅拥有军方和查哨者的情报，还能拿出这种能瞬间瘫痪精密机械虫群的装置？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黑市商人能拥有的东西。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苏语堂将物资快速装入随身携带的压缩袋，“虫群只是先头部队，更大的麻烦很快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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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天洛城另一端，废弃歌剧院地下。
李雨跟随那位自称“铁臂”的男人，走进了“回声小组”的核心区域。这里比想象中更加……简陋和压抑。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庞大的军队，只有不到二十人，分散在几个由老旧服务器机柜和临时拼凑的工作台组成的空间里。
许多人身上都带着伤，或是肢体被粗糙的机械义肢替代，或是脸上带着能量灼烧的疤痕。他们的眼神锐利，却难掩疲惫，仿佛一群被困在陷阱里太久、几乎忘记天空模样的孤狼。
大厅中央，那被防尘布覆盖的巨大装置露出了真容——那并非什么强大的武器，而是一个巨大、复杂、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信息共振增幅塔。它的基座连接着数十根粗大的、直接凿入岩石地层的能量导管，塔身上布满了老式的物理接口和闪烁的指示灯，看上去更像是一件被时代遗忘的古董，而非能扭转战局的利器。
“这就是……‘钟声’？”李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她想象中的“回声”，应该是父亲留下的精锐奇兵，而非一群伤痕累累的残兵和一台过时的机器。
“觉得失望？”铁臂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的机械义肢发出轻微的液压声，“将军从不相信纯粹的武力。他认为，‘墙’内最大的武器不是机甲和炮弹，而是信息和真相。这台‘钟声’，是他利用旧时代全球通讯卫星网络的残留地基和‘墙’自身的部分能量脉络，秘密搭建的。它无法摧毁一支军队，但它能在极短时间内，将一段信息、一段‘回声’，强制送入天洛城每一个尚在运行的公共屏幕和特定频段的接收器里——前提是，我们有足够能量启动它，并且……有值得让所有人听到的东西。”
他走到控制台前，敲击了几个按键，调出一段模糊的录像。画面摇晃，视角隐蔽，记录下的正是苏语堂和宋承林在“饲育场”实验室看到的景象——被驱赶的人群、冰冷的改造池、查哨者冷漠的操作……
“这是我们牺牲了三位兄弟，才从第七号‘涅槃’工厂外围截取到的片段。”铁臂的声音低沉而痛苦，“但我们无法证实它的来源，也无法突破工厂的内部防御获取更直接的证据。卡维尔的控制无处不在，任何没有确凿证据的指控，都会被他轻易打成‘叛军的谎言’。”
李雨看着画面中那些麻木的面孔，想起父亲可能知晓甚至参与过这一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能量和证据。”铁臂直视着她，“启动‘钟声’需要巨大的能量，这会瞬间暴露我们的位置，这是一次性的自杀式广播。我们必须确保广播的内容足以撼动‘墙’内的人心，让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你是李然的女儿，你的身份本身就有一定的公信力。而且……我们相信将军一定还留下了别的什么，只有你知道的东西。”
李雨沉默了。父亲确实留下了一个加密的私人日志芯片，她一直贴身携带，却始终没有勇气完全破译。那里面或许有真相，但也可能有她无法承受的重量。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监控外部信号的技术员突然惊呼：“头儿！接收到一段异常加密通讯！来源……是‘黑鼠’的旧频道！但识别码是最高优先级的‘破晓’！”
“黑鼠？”铁臂皱眉，“老猫那个老家伙？他不是早就……”
通讯被接了进来，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却依旧能听出焦急的声音响起：
“……‘钟声’！听到吗？……我是……老猫……听着！清洗行动升级！‘白色梦魇’已激活！目标……所有潜在反抗节点……包括你们！他们有一种新的追踪单元……能嗅探神经机械接口的残余信号……你们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立刻……”
话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爆炸杂音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最后归于死寂。
安全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白色梦魇……”铁臂的机械手攥紧，发出咯吱的响声，“卡维尔的亲卫机甲部队……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一支。传说他们驾驶的机甲……是活的。”
李雨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看向那台沉默的“钟声”增幅塔，又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冰冷的日志芯片。
时间，似乎真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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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者”安全屋。
严重受损的澜静静地矗立在维护架上。机体表面，那些被黎龙碎片力量强行融合的部位，正发生着极其缓慢却肉眼可见的细微变化。
银黑色的装甲边缘，生长出了极其细微的、类似羽毛或鳞片的暗金色纹理，如同天然的冷却鳍片。左臂那面畸形的臂盾正在缓慢地重新塑形，边缘变得更加流畅，表面的暗金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与苏语堂胸前碎片的搏动频率逐渐趋同。最奇特的是机甲胸腔的核心区域，那里的装甲微微隆起，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心脏搏动般的低沉嗡鸣，一种温暖而非机械的微弱热量正从中散发出来。
它不再仅仅是一台被修复的机甲。
它正在……苏醒。
【检测到未知生命反应……】
【结构完整性自主提升至41%……】
【黎龙碎片同步率缓慢提升：19.1%……】
冰冷的检测数据在“牧者”远程监控屏上跳动，最终汇聚成一行不断闪烁的警告：
【警告：检测到非标准进化路径。机体变异方向……不可预测。建议立即分离未知能量源。】
“牧者”的电子烟斗虚影在屏幕前沉默地闪烁着，最终，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低语：
“来不及了……小子，你的路，注定与众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