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的问题，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带着天真与好奇。
林晚晴和唐柔也停下了手中的小勺，她们同样想知道答案。这个不为盈利，只为“懂得”的女人，她经营这家店，究竟图什么？
沈语馨的目光越过她们，落在了李明身上，那抹微笑依旧温婉，却多了一层深意。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图的，是故事。”
她顿了顿，视线再次扫过苏小小、林晚晴和唐柔，最后又回到李明脸上。
“你们的故事，就是最好的饭钱。”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李明的心上。
之前所有的疑惑、猜测，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她不是在做什么社会学实验，也不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她是在用食物，收集和治愈一个个疲惫的灵魂。
而他，李明，就是她最新的“藏品”。
他心底最深处的疲惫、不安、挣扎与伪装，都被她看在眼里，然后做成了一碗粥，一份小菜，不动声色地递到了他面前。
这种被人彻底看穿，又被温柔接纳的感觉，让他瞬间破防。
就在这时，门外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终于不满足于探头探脑。为首一个黄毛，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嘴里叼着烟，一股劣质烟草味瞬间污染了店里清雅的空气。
“老板娘，生意不错嘛，还藏着这么多漂亮妹子。”黄毛的眼神在唐柔和苏小小身上肆无忌惮地打转，语气轻佻。
李明眉头一皱，刚要起身，沈语馨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转向那个黄毛，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语气依旧平静：“小店打烊了，几位请回吧。”
“打烊？”黄毛夸张地笑起来，“别这么不给面子嘛。哥几个就是口渴，想进来讨碗水喝，顺便跟老板娘你……谈谈心。”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搭沈语馨的肩膀。
李明再也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的动作，让黄毛的手停在了半空。
店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黄毛身后的几个同伙也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明。
“怎么？想英雄救美？”黄毛斜着眼，上下打量着李明，“小子，你知道这地界是谁罩着的吗？劝你少管闲事。”
“滚。”
李明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寒意。
黄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人会这么直接。他脸上挂不住，正要发作，巷子口却传来一声呼哨。
他朝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对着李明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等着！”
说完，便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但庆功宴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大叔，那些是什么人啊？”苏小小有些后怕地问。
“看着不像好人。”林晚晴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
李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沈语馨。她沉默地走到门口，拿起抹布，仔细擦拭着刚才被黄毛倚靠过的门框，仿佛要擦掉那股污浊的气息。
那顿饭，终究是不欢而散。李明坚持结账，沈语馨却只是摇头，最后，李明在吧台上留下了一沓现金，带着三个心事重重的女人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明放心不下，每天深夜都会绕路过来看看。
他发现，那些小混混的骚扰开始了。
他们不进店，就在饭点的时候，三五成群地堵在巷子口，对着进出的客人吹口哨，阴阳怪气地说话。有些胆小的客人，看到这阵仗，掉头就走。
沈家私厨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冷清下来。
沈语馨没有报警，也没有和他们争吵。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开门，一样在吧台后看书，仿佛门外的那些苍蝇根本不存在。
两天后的深夜，李明再次经过小巷，心头猛地一沉。
那面古朴的白墙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喷上了两个刺眼的大字——“拆迁”！旁边还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橘色的灯光下，沈语馨正提着一桶水，拿着刷子，一遍又一遍地刷洗着墙面。水混着油漆，流下红色的印记，像墙壁在流血。
她的身影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单薄，那份与世无争的平静，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隐忍。
李明胸口堵得厉害。
他没有上前，只是在巷子口的阴影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萧焰的电话。
“帮我查几个人，在你地盘上活动的小混混，为首的像个黄毛。”
电话那头的萧焰，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惹到你了？”
“他们惹到了我的一个朋友。”
“地址。”
李明报上了小巷的位置。不到十分钟，萧焰的信息就回了过来，效率惊人。
【宏发地产的拆迁队，专门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逼迁。带头的叫光头强，黄毛是他手下。这家公司背景不干净，跟上面有点关系。要我帮你处理吗？】
李明盯着“宏发地产”四个字，眼神冷了下来。他回了两个字：【不用。】
随即，他将萧焰发来的信息，原封不动地转发给了林晚晴，并附上了一句话：【林律师，准备一下，可能要打官司。】
法律和“武力”，两条线同时启动。
第三天傍晚，骚扰再次升级。
一个身材魁梧，顶着一个锃亮光头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沈家私厨。他身后跟着的，正是那天的黄毛。
光头强。
他没理会正在擦拭桌子的沈语馨，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啪”的一声，将一份文件拍在了桌上。
“沈老板，我叫强哥，宏发地产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片地方，公司看上了。这是合同，签了吧，三天内搬走。”光头强的声音粗粝，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沈语馨停下手里的动作，平静地看着他。
“这家店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不卖。”
“不卖？”光头强狞笑起来，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妹子，别给脸不要脸。我劝你识相点，拿了钱走人，对大家都好。不然……”
他拖长了语调，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沈语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重复道：“不卖。”
“好！好得很！”光头强猛地站起身，眼神凶狠，“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转身就走，在经过一张摆着青瓷花瓶的条案时，手臂看似无意地一挥。
“哐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安静的店铺。
那个沈语馨每天都会细心擦拭的青瓷花瓶，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黄毛在一旁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地说：“哎呀强哥，您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光头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三天后，我再来收合同！”
店里，恢复了死寂。
沈语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那堆碎片。
李明刚把车停在巷口，就听到了那声刺耳的碎裂声，他心道不妙，冲了进来，正好看到光头强离开的背影，以及呆立在原地的沈语馨。
他看到，沈语馨那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血色寸寸褪去。她紧咬着嘴唇，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终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捡拾那些碎片。
一滴泪，砸在了青瓷的残片上，碎得无声无息。
这是李明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如此无助的一面。那份强撑的平静，终于被这野蛮的一撞，砸得粉碎。
一股怒火，从李明的心底直冲头顶。
他看着蹲在地上，肩膀微微耸动的女人，眼中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他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了萧焰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用力敲下一行字。
“帮我约一下那个光头强，我跟他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