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手机屏幕上那行冰冷的黑字，像一盆刚刚从冰窖里端出来的冷水。
兜头盖脸，浇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刚刚因为分配股权而升起的激动、踏实，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在这一瞬间，被冻得支离破碎。
星耀传媒。
S级新人。
顶级制作。
同日宣战。
每一个词，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院子里，刚刚还因为“理想国有限公司”的诞生而显得热气腾腾的空气，迅速变得稀薄而冰冷。
“星耀传媒……”秦知遥喃喃自语，她的脸色，比苏小小好不了多少，“我爸的公司。”
这句话，像是在寒冬里又泼了一盆冰水。
众人猛地看向她。
“你爸的公司，为什么要狙击我们？”萧焰的声音都在发颤，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一种本能的恐惧。
“不是狙击我们。”秦知遥苦笑了一下，眼神黯淡，“是狙击我。”
“他知道我把钱投给了你们，他知道《鱼》这首歌。他这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告诉我——”
“在绝对的资本和行业力量面前，我所谓的反抗，就是个笑话。”
“他要的不是赢，他要的是碾碎。”
“碾碎《鱼》，碾碎苏小小，碾碎我们这个刚刚才有了名字的‘理想国’，然后把我，像抓一只小鸡一样，拎回家去。”
碾碎。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这不是商业竞争。
这是战争。
是一场实力完全不对等的，屠杀。
“我……我看看。”林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接过苏小小的手机，手指快速滑动，点开了那条新闻的详细内容。
新闻稿写得极尽华丽。
柳依依，星耀传媒秘密培养三年的王牌。
MV导演，是业内拿奖拿到手软的电影导演。
制作人，是给天王天后写过无数金曲的乐坛大佬。
宣传稿里，甚至还配上了几张MV的剧照。
每一张，都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宏大的布景，华丽的服饰，电影级别的光影质感。
相比之下，她们在那个破旧仓库里，用几盏灯和一台摄像机拍出来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大学生的课程作业。
不，连课程作业都不如。
“完了……”苏小小嘴唇发白，身体摇摇欲坠，“我们比不过的……根本比不过的……”
沈语馨扶着她，自己也手脚冰凉。
唐柔死死地盯着那几张剧照，紧紧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那是她呕心沥血的作品，是她的骄傲。但此刻，这份骄傲在对方的“钞能力”面前，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可笑。
“怕什么！”萧焰猛地一拍桌子，强行给自己和所有人打气，“他们有钱，我们有才华！我们的《鱼》比他们的好听！小小比那个什么柳依依唱得好！”
“对，比她唱得好！”苏小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头。
但这种自我安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苍白无力。
“没用的。”
秦知遥的声音，彻底击碎了这最后的幻想。
“这不是一场歌唱比赛。这是一场营销战争。”
她抬头，看着所有人。
“你们知道星耀传媒为一个S级新人的出道，会准备多少宣传预算吗？”
没人回答。
“我告诉你们，最低，四千万。”
四千万！
这个数字，像一个天文单位，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
“他们会用这笔钱，买下所有音乐APP的开屏广告，买下微博、抖音、哔哔站所有的热门推荐位。他们会请几百个营销号同时转发，会把‘柳依依新歌’这个词条，24小时挂在热搜第一。”
“他们会让你们，在互联网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到柳依依的脸，听到她的歌。”
“而我们呢？”秦知遥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们有多少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林晚晴。她是未来的“财务总监”。
林晚晴的脸色，比纸还白。
她甚至不需要打开电脑，心算就能得出结果。
“我……我们公司的启动资金，刨去已经花掉的设备和场地租赁费，还剩下不到四十万。”
四千万，对四十万。
一百倍的差距。
如果说刚才大家还心存一丝侥幸，那么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绝望。
这不是战争。
这是一辆疾驰而来的重型坦克，而他们，只是一只挡在路中间的螳螂。
院子里，一片死寂。
连萧焰，都说不出一个“干”字了。
怎么干？
拿头去撞坦克吗？
“理想国”，在它正式成立的第一天，就迎来了它的末日。
“都进屋吧。”
一直沉默的李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转身，走进了那间被她们当做会议室的杂物间。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跟了进去。
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
这是“理想国有限公司”的第一次全体会议。
议题是：公司还没开业，就要倒闭了，怎么办。
“晚晴，分析一下我们的处境。”李明坐在主位，看着林晚晴。
林晚晴点点头，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严肃的脸。
“我刚刚查了星耀传媒过往的营销案例。秦小姐说的四千万，只多不少。”
“他们的打法，非常简单粗暴。就是用钱，饱和式地覆盖所有渠道，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个新人，一个作品，砸到所有人的面前。”
“在这种攻势下，任何同期的作品，都会被彻底淹没。听众甚至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我们的MV，听到我们的歌。”
“如果我们选择硬碰硬，打宣传战。我们的四十万，扔进这个市场里，连个水花都看不见。可能……最多撑三天。”
林晚晴的话，像法官最后的宣判。
死刑。
立即执行。
“所以，只能延期发布？”唐柔沙哑着声音问。
“不行。”秦知遥立刻否定，“我们一旦退缩，就等于向我爸认输。他会变本加厉，我们下次发布，他会用更强的力量来狙击。我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前进，是死路。
后退，也是死路。
真正的，绝境。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有李明，还在不紧不慢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看着那篇关于柳依依的通稿，和下面的评论。
“好美啊！”
“太有高级感了！”
“这才是大公司的手笔！”
“期待值拉满了！”
他看了一会儿，关掉手机，抬起头。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在卖什么？”
“卖歌，卖MV，卖新人柳依依啊。”萧焰下意识地回答。
“不。”
李明摇了摇头。
“他们是在卖一个，用钱堆砌起来的，完美的商品。”
“就像奢侈品店里的一个最新款的包。它很漂亮，很昂贵，做工精致，找了最大牌的明星来代言。”
“它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完美到……冰冷。”
李明站了起来，走到屋子中间。
“你们看，所有通稿都在强调制作多顶级，导演多牛逼，花了多少钱。但有谁提过，这首歌，究竟想表达什么吗？”
“没有。”
“有谁说过，这个叫柳依依的新人，她有什么故事吗？”
“也没有。”
“因为它没有故事。它只是一个被包装出来的，毫无灵魂的工业品。”
李明环视了一圈，目光从每个女孩绝望的脸上扫过。
“我们跟他们比有钱，那是找死。”
“所以，我们不玩他们的游戏。”
他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力量。
“他们卖商品，我们就卖故事。”
“他们卖一个完美的偶像，我们就卖一群不完美的普通人。”
“他们卖一个顶级制作的MV，我们就卖一个关于梦想，关于反抗，关于一群被世界抛弃的人如何聚在一起，在废墟里开出花来的……真实的故事！”
李明的声音越来越响，像一把锤子，敲碎了屋子里的死寂。
“我们的卖点，从来就不是苏小小的MV拍得有多好！”
“而是唐柔，为了这个MV，熬了多少个通宵，画了多少张分镜稿！”
“是秦知遥，为了支持这个梦想，如何跟家里决裂，拿出自己所有的钱！”
“是你们每一个人，如何在这个破院子里，苦中作乐，把一个不可能的想法，变成了现实！”
“是我们的‘理想国’本身！”
“这，才是我们唯一能跟那四千万抗衡的东西！我们的真实，我们的情感，我们的故事！”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她们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是啊。
她们最宝贵的，不就是这一切的经历吗？
那股被资本碾压的绝望，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
用我们的故事，去对抗他们的金钱。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也太……“理想国”了。
“我明白了！”林晚晴的眼睛亮得吓人，“这是典型的差异化竞争！我们不跟它在同一个维度上竞争！他们做的是品牌广告，我们做的是内容营销！用真实故事引发用户的情感共鸣，形成自发传播！”
她看着李明，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崇拜。
这个男人，在绝境之中，竟然找到了一条唯一可能通向胜利的，微光小径。
“好！就这么干！”萧焰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重新燃起了斗志。
唐柔、苏小小、沈语馨，她们的眼中，也重新亮起了光。
“好。”李明点了点头，表情再次恢复了平静。
他看向林晚晴：“这个策略，需要一个核心的物料，来承载我们的故事。”
“一个能够把我们这段时间所有经历，都呈现出来的东西。”
“我们需要一部纪录片。”
“一部关于《鱼》这首MV，背后故事的纪录片。”
屋子里，刚刚才升腾起来的热烈气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李明。
纪录片？
她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
过了好几秒，唐柔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可是……李明……”
“我们……我们根本没拍过什么纪录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