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权？
封禁处理？
这几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黑体字，像一盆冰水，从苏小小的天灵盖直接浇到了脚后跟。
刚才因为人气暴涨和打赏飙升而带来的狂喜，瞬间凝固，然后碎裂成一地冰渣。
“什么……意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呢喃着。
李明也凑了过来，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眉头皱了起来。
“点开看看。”他的声音很沉。
苏小小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系统通知。
一行行详细的说明，像宣判死刑的判决书一样，展现在两人面前。
【尊敬的主播【小小酥】，您于X年X月X日21:00-22:30的直播内容中，因未经授权使用背景音乐《迷城夜色》，已构成版权侵权。】
【版权方【天龙娱乐有限公司】已向本平台提起正式投诉，并保留进一步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根据平台规定，请您立即删除相关直播回放，并与版权方进行协商处理。在问题解决前，您的账号部分功能将受到限制。如未在规定时间内妥善处理，本平台将对您的账号进行永久封禁处理。】
背景音乐？
苏小小想起来了。
在直播开始前，她为了缓和气氛，习惯性地用手机外放了一首歌。就是这首《迷城夜色》。
这首歌最近在短视频平台很火，几乎人人都用，她从来没想过这会有什么问题！
她的目光，继续往下扫。
在通知的末尾，附上了一份投诉文件的截图。
那是一份措辞严厉的律师函。
而在投诉方和索赔要求那一栏，赫然写着——
版权方：天龙娱乐有限公司。
法人代表：赵天龙。
索赔金额：人民币贰拾万元整（￥200,000）。
赵天龙！
天龙娱乐！
贰拾万！
轰！
苏小小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出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纹。
“完了……”她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全完了……”
五十万的诱惑还没过去，二十万的催命符就贴到了脸上！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无法反抗的方式！
“是龙哥……是那个龙哥……”她猛地抬起头，抓住李明的裤腿，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他！他要搞死我们！李明！他要搞死我们！”
“二十万啊！我哪里有二十万！我把我自己卖了都不值二十万！”
她崩溃了。
刚才那个在直播间里刁钻古怪、把李明气得半死的女孩不见了。此刻的她，就是一个被巨额债务和未知恐惧彻底击垮的、无助的少女。
眼泪混着花了的妆，在她脸上冲出两道黑色的印记。
“都是你！”她突然把所有的怨气和恐惧，都发泄到了李明身上，拳头雨点般地砸在他的腿上，“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做什么红烧肉！要不是你，我不得罪他，就不会有这种事！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赔钱！我们去给他赔钱！去求他！把今天赚的钱都给他，求他放过我们！”
她已经语无伦次，脑子里只剩下“赔钱”和“求饶”这两个选项。
面对她的崩溃和捶打，李明一动不动。
他没有去扶她，也没有去安慰她。
他只是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台屏幕碎裂的手机。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份律师函，在那“赵天龙”三个字和“贰拾万”的数字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他把手机放回桌上，整个过程中，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在苏小小看来，比任何愤怒都更让她感到陌生。
“哭完了？”李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
苏小小抽噎着，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让她心脏骤停的、冰冷的理智。
“赔钱？”李明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你现在把五千一百块钱送过去，你信不信，明天这份律师函上的数字，就会变成四十万。”
“求饶？你今天跪下去求他，他会拍下你的视频，发给直播间所有的大哥看，告诉他们，这就是忤逆他的下场。”
李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穿了苏小小所有混乱的幻想。
“他不是要钱。”李明断言道，“他是在报复。他要的是你的直播间死，要的是你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苏小小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李明，看着这个男人条理清晰地剖析着那个她一无所知的、来自“龙哥”的恶意。
“这东西，叫‘版权钓鱼’。”李明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姿势和昨天分析用户画像时一模一样。
“版权钓鱼？”苏小小又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对。一些公司，手里攥着一大堆歌曲、图片、字体的版权。他们不会主动告诉你用了会侵权，甚至会放任这些东西在网上流传。等用的人多了，他们就广撒网，挨个发律师函。”
“他们的目的，不是真的要跟你打官司打到底。打官司费时费力，就算赢了也拿不到多少钱。他们要的，就是吓唬你。”
“吓唬那些不懂法、怕惹事的小公司或者个人，让他们主动掏钱‘私了’。一万、两万，对他们来说都是纯赚。”
“赵天龙，现在就在用他公司的资源，对我们做这件事。只不过，他的目的更狠。他不是为了那几万块钱，他是想用这二十万的索赔，直接把我们压死。”
李明的声音不疾不徐，在这个狭小的、充满外卖馊味的房间里，构建出了一个苏小小从未接触过的、冰冷的商业逻辑。
她引以为傲的那些和大哥们周旋的技巧，在这场不对等的“法律战争”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她终于明白了。
龙哥不是在直播间里跟她置气。
龙哥是在用他的社会地位、他的公司、他的资源，在降维打击她。
就像一头大象，根本不屑于用脚去踩死一只蚂蚁。它只需要改变一下地形，就能让蚂蚁的整个世界洪水滔天。
恐惧，再一次攫住了她的心脏。但这一次，恐惧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穿着旧T恤，几个小时前还因为几千块钱而愤怒屈辱的男人。
现在，他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将军，在分析敌人的兵法和布局。
七三分成。
那个之前让她觉得是奇耻大辱的分配方案，此刻在她脑海里，突然变得不那么刺眼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苏小小的声音依然带着颤音，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歇斯底里。
她已经放弃了思考。
在这个她完全不了解的战场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眼前这个人的。
“停播，肯定不行。”李明断然否定，“我们现在就像在打仗，刚打赢了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士气正盛。这时候撤退，就等于不战而降。赵天龙就赢了。”
“那……打官司？”苏小小小心翼翼地问。
“打？我们拿什么打？”李明看了她一眼，“我们侵权是事实，你有钱请律师吗？你有时间跟他耗吗？就算最后判下来，赔个几千几万，我们的直播间也早就被拖死了。”
苏小小的心，又沉了下去。
前进是死，后退是死，站着不动也是死。
这是一条绝路。
“所以，我们不能按他的规则来玩。”李明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双旧运动鞋又发出了“吱呀、吱z呀”的声响。
但这一次，苏小小不再觉得烦躁。
她紧张地盯着李明的背影，等待着他的最终判决。
“他用公司的法务来打我们，这是专业选手下场欺负业余玩家。”李明停下脚步，转过身。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这种事，必须找专业的人来处理。”
“专业的人？”苏小小一愣。
“对。”李明的目光，穿过那扇油腻的窗户，望向了窗外城中村那片错综复杂的灯火。
李明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他只是拿起自己的外套，说了一句。
“这种时候，就得找个懂行的，来跟他们讲讲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