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楚留香后传,剑指星河 > 第4章 姻缘情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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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心湖一片死寂。墨色的湖水仿佛凝住了时间,远山与暮霭在昏沉天际交融成灰蒙蒙的一片,倒映在水中,轮廓涣散如梦境残片。几缕残阳如垂死之手,费力地扒开云层,在湖面洒下零星晃动的光斑,一直延伸至湖畔那座倾颓的老宅——像是命运留下的一抹讥诮笑意。

院门悬着一块旧匾,木纹皲裂如老人手背,“飞燕门”三字早已被岁月蚀得模糊难辨。曾几何时,这里也曾剑气纵横、燕影翩跹,如今却只剩下四人,守着这最后一片凋零的基业。风过时,檐角铜铃哑声摇晃,似在无声哀悼什么。

江竹芯独自站在湖边。湿冷的湖风如鬼手般缠裹着她的青衣,衬得那身形清瘦似竹,孤直如刃。她面容素白,唇色淡极,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定定望着暗沉湖面,执拗深处压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甘——那是对命运无声的抗争,也是对逝去荣光最后的挽留。

“师姐。”

岳婷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亮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像琴弦欲断前的微颤。

江竹芯回过身。岳婷婷半扶着一个白衣男子走近。那人呼吸沉重,脚步虚软,显然是中了毒,面色泛着异样的潮红,唯独一双眼睛清亮锐利,正毫不避讳地看向她,带着审视与与生俱来的傲气。

“楚天凌。”江竹芯开口,声线平稳得像一潭深水,唯有袖中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尖掐进掌心。心底无数情绪翻涌——楚留香之子的名号、九州神篇的诱惑、飞燕门残破的基业、还有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最终只化作一句冰封的试探:“楚留香之子,名不虚传。”她在他锐利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渺小却又孤注一掷。

楚天凌强压下喉头腥甜,苦笑时嘴角牵起一丝虚弱的弧度:“若为《九州神篇》,何不直接去见家父?”他暗提内力,却如泥牛入海,心头猛地一沉,一种受制于人的屈辱感悄然蔓延。

江竹芯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里却凝着寒冰:“楚公子说笑了,楚留香岂是轻易交出秘籍之人?”她略一停顿,目光扫过他狼狈却依旧英挺的侧脸,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涟漪被她强行压下,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她倏地击掌。两声清脆的掌声像刀锋划破寂静。两名青衣侍女从院内阴影中悄步走出,垂首待命,如同没有魂灵的木偶。

“布置喜堂,”江竹芯语气平常得像吩咐日常杂事,唯有袖中指尖难以抑制地微颤,泄露了心底惊涛骇浪,“我要与楚公子今日成婚。”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种荒谬的悸动,仿佛在悬崖边踏出一步。

楚天凌骤然变色:“江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何况我已——”他欲退后,却浑身无力,只能倚着岳婷婷站稳。那股淡淡的女儿香此刻闻来却令人心头发冷。

“已心有所属?是那位蓝月公主?”江竹芯忽然笑了,笑声清凌却透着说不出的苍凉,像冰片碎裂,“楚天凌,你兄长带走了我师妹花飞雨,那你……为何不能是我的?”她逼近一步,气息拂到他耳边,声音压得低而冷,既是对他的胁迫,也是对自己野心的确认:“成了楚家人,《九州神篇》还会远么?”这句话像毒蛇般缠绕上两人的心脏。

楚天凌暗运心法,却只觉丹田空荡,四肢沉软如绵。白雾山庄的迷情散药性缠绵阴毒,他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只能任怒意如火灼烧胸腔。

喜堂转眼草草布置妥当。红烛高烧,喜字刺目,在这暮色沉郁的老宅中显得突兀而诡异,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荒唐戏。

“师姐,备好了。”岳婷婷低声禀报,目光垂落,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她看着那刺目的红,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江竹芯似乎未曾察觉,只一点头,强压下心头那点荒谬的悸动,伸手拉过楚天凌站到堂前。司仪高声唱礼,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着空洞的回音。

“一拜天地!”

楚天凌被一股柔韧却不容抗拒的力道压着躬身,颈后传来江竹芯指尖的凉意和不容置疑的坚决。他闭上眼,屈辱如潮水涌上喉头。

“二拜高堂!”

空椅无人,唯有冷风穿堂而过,卷起细微尘埃,烛火猛晃,在墙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如同窥视的鬼魅。

“夫妻对拜!”

就在两人相对躬身、视线将触未触的刹那——

一直紧挨着江竹芯的岳婷婷毫无征兆地疾退,右手一扬,一道细微银光如毒蛇吐信般电射而出,直没入江竹芯后心!

江竹芯身体猛地一僵,极慢地转过身,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只剩下震惊与无法置信。她能清晰地感到一枚冰凉的细针钉在脊骨之间,随之而来的不是痛楚,而是迅速蔓延的麻木与寒冷,疯狂吞噬着她的力气和温度。

“婷婷…你……”她的声音嘶哑难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映出岳婷婷冰冷的身影。

岳婷婷已退至数丈之外,立在院门阴影里,嘴角噙着一抹冰冷而得意的笑。那双总是温顺含情的眼,此刻锐利如淬毒的刀锋。

“师姐,对不住。楚天凌这般人物,我也心仪已久。你死了,我得到他,也接手飞燕门……岂不两全?”她的声音依旧清脆,却字字如刃,剖开所有伪装。

江竹芯踉跄一步,额角冷汗滑落,滴在陈旧的地板上绽开一小朵暗色的花。生命正随着那冰冷的麻木急速流逝,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

“好狠的手段!”她咬紧牙关,齿间渗出血腥,试图提起玄阴寒冰掌做最后一搏,却因毒性骤发而气血逆冲,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下,唯有唇角溢出一缕鲜红,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岳婷婷站在远处,轻笑道:“师姐省些力气吧,玲珑针上淬的是‘缠绵恨’,越运功,死得越惨。”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怜悯,几分得意,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江竹芯心知无幸,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与决绝。不再犹豫,她强提最后一口涣散的真气,身形如折翼之鸟,朝着远处晦暗的林中疾掠而去,留下一道踉跄却迅疾的青影,和几滴洒落在地的鲜血。

岳婷婷并未追赶。她深知这位师姐刚烈性子,拼死反扑足以拖人同死。她只是静静站着,目送那抹青色消失在山林深处,嘴角的笑意慢慢敛去,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

直到那身影彻底没入浓暮,岳婷婷才缓缓转身回到喜堂。楚天凌仍软倒在椅上,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背叛尽收眼底,心底寒意渐生,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生出前所未有的警惕。

岳婷婷走到他面前,脸上已换上温婉羞怯的神情,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狠辣的人不是她:“让楚公子受惊了。我师姐利欲熏心,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她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姿态柔弱堪怜。

楚天凌心中冷笑,面上却虚弱:“岳姑娘意欲何为?”他试图从她眼中找出破绽,却只看到一潭深水。

岳婷婷不答,转身出去片刻取来两只一尺余高、古意盎然的小鼎。那鼎非金非玉,壁上深刻九条蟠龙,鳞爪飞扬,透着苍茫神秘的气息,在烛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武林至宝,九龙鼎,”岳婷婷微笑道,指尖轻抚过鼎身龙纹,仿佛在触摸情人的肌肤,“据说能窥天机,断人姻缘。”她取出备好的竹片与笔墨,写下数十个清秀字迹,其中有江竹芯、蓝月公主、岳婷婷及其他陌生女子名讳。每一个名字都像是一个命运的赌注。

她将竹片放入鼎中,轻轻摇晃,嗒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同命运的倒计时,随后将鼎递到楚天凌面前。

“公子不妨抽一支,看看命中注定的良人是谁。”她声音柔媚诱人,眼神却专注如鹰,紧紧捕捉着他每一丝表情变化。

楚天凌早闻九龙鼎是江湖传说中的神器,可测吉凶,却不知竟能断姻缘。他心知岳婷婷必有图谋,但仍耐不住好奇与对天意的敬畏,依言抽出一支。竹签入手微凉,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

竹签翻转,上面写着“岳婷婷”三字。那字迹清秀,此刻却显得刺眼。

岳婷婷笑容更深,眼底闪过一丝得色:“一次或是偶然,不妨多试几次。”她又将竹片倒回鼎中,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楚天凌将竹片放回,又连续抽了五次——每一次,都是“岳婷婷”。他心头惊疑不定,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巧合太过诡异,仿佛有无形的手在操纵着一切。

“看来天意如此,”岳婷婷收起小鼎,眼底得色难掩,“公子不如顺天应人,与我在飞燕门成亲。”她向前一步,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楚天凌鼻尖,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翌日清晨,楚留香夫妇与蓝月公主踏入宅院时,红烛尚未燃尽,烛泪堆积如血,楚天凌已与岳婷婷行过婚礼。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满堂红色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蓝月公主脸色霎时苍白如雪,一双美眸死死盯着那身红衣和楚天凌,眼中尽是惊愕、痛楚与愤怒。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指节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她猛地转身,如风般冲出庭院,消失在晨雾弥漫的湖畔,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刀划过楚天凌的心头。

“公主!”青青欲追,却被楚留香按住手腕。盗帅目光深邃地落在儿子和陌生女子身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眼中此刻满是审视。

楚天凌上前一步,面色虽苍白,语气却稳:“爹、娘,此乃天意。昨夜我们请出九龙鼎测姻缘,我与岳姑娘确有天命之缘。”他说这话时,不敢看父母的眼睛,心底那点疑虑被强行压下。

楚留香与青青神色凝重。“九龙鼎?取来我一验!”盗帅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岳婷婷取来双鼎,姿态恭顺。楚留香注入清泉,手按鼎身,发内力默问:“我儿楚天凌未来媳妇是何人?”

水面无风自动,波动间浮现清晰倒影:正是楚天凌与岳婷婷相依相偎的身影,那画面真实得令人心惊。楚留香凝视良久,终是长叹一声,揽住妻子肩头:“天意如此,强求不得。”那叹息里有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无奈。

他们接纳了岳婷婷。岳婷婷面露欣喜,当即献上九龙鼎以示诚意,那双捧着鼎的手稳如磐石,不见丝毫颤抖。随后,一行人返回杭州万花山庄,带着未解的谜团和暗涌的危机。

而在云雾深锁的荒山中,两名青衣侍女终于找到了逼出毒针、元气大伤的江竹芯。她们跪地泣诉岳婷婷如何与楚天凌成亲、如何以九龙鼎定下名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江竹芯心上。

江竹芯倚着冰冷山岩,身体微颤,眼中却燃起冰冷火焰,指甲早已深掐入掌,血痕斑斑,那疼痛让她保持清醒。洞外风雨呼啸,仿佛在应和着她内心的风暴。

“楚天凌,你先与我拜堂,后娶岳婷婷,心中还念着蓝小月……此仇不报,我江竹芯誓不为人!”她的声音嘶哑,淬毒般的恨意在洞中久久回荡,与风声交织成一曲复仇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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