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砸门声和那冰冷的、蕴含着怒火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三人刚刚劫后余生的微弱喜悦。
孙宇直接瘫软在地,工程师面如死灰,手指死死抠着地面,眼中尽是绝望。
唯独林妙。
极致的恐惧反而催生出一种异样的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迫自己高速思考。
门外的人,不是赵志刚。
声音陌生年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主宰生死的权威。
直接提到了“它们”,语气是居高临下的审判。
“监察者”?厉沉的人?还是……更高级别的“管理员”?
无论是什么,硬抗只有死路一条。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病号服,甚至用手指稍微梳理了一下汗湿的鬓发—。
然后,她对着惊恐万状的工程师和孙宇,用极低却清晰的声音命令:“躲到里面去,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工程师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林妙那双在苍白脸上亮得惊人的、充满决绝意味的眼睛。
最终一咬牙,拖着几乎昏厥的孙宇爬进了房间最里面的角落,用一堆杂物勉强挡住身形。
林妙再次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用一种带着细微颤抖、却又努力保持镇定的声音回应门外:
“请…请稍等,门锁有些坏了……这就给您打开。”
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去,虚弱、惊慌。
却又奇异地保持着一种礼貌和顺从,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受惊过度、试图配合的普通玩家形象。
同时,她缓慢地、故意弄出一些声响地拨动门锁,拖延着那最后几秒钟,大脑飞速运转组织着语言。
终于,门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材质特殊的深灰色制服,与蓝色或红色制服的粗糙感截然不同,衬得他身姿笔挺。
肩章上有简洁却看不懂的纹路。
他的面容极其俊美,甚至带有一丝中性化的精致,但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此刻,这双冰冷的眼睛正落在林妙身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林妙的脸时,那冰封般的表情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苍白得像一张纸,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她纤细的身架上,仿佛随时会碎裂。
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眼尾泛着病态的红晕,一双秋水般的瞳仁里盛满了惊惧和无助,正怯生生地、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地望着他。
她美得惊人,也脆弱得惊人。
像一件精致却易碎的琉璃器皿,与这肮脏、血腥、充满暴力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见惯了绝望、麻木、疯狂面孔的年轻监察者,产生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怔忡和……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他预想过各种开门后的场景——
拼死反抗、跪地求饶、推诿扯皮……
唯独没料到是这样一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病美人。
他周身那冰冷的怒火和杀气,不自觉地为之一滞。
林妙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这瞬间的迟疑!
她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微微侧身,让开门后的景象——
墙上未散的烟味、烧焦的痕迹、地上狼藉的水渍——暴露在他眼前。
然后,她用手掩着嘴,发出一连串压抑不住的、痛苦的低咳,肩膀剧烈颤抖,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对…对不起……”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声音气若游丝,充满了后怕和委屈,“刚才…刚才赵志刚先生突然来砸门,说是安全检查……”
“我们好害怕,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引起了小火……刚刚才扑灭,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她语无伦次,逻辑看似混乱,却精准地传递了几个关键信息:
1.先来砸门的是赵志刚(甩锅)。
2.屋内的混乱是意外所致(减轻故意破坏的嫌疑)。
3.态度谦卑,表示愿意接受处罚(示弱,顺从规则)。
4.全程强调“害怕”、“不小心”,强化自己柔弱、被动、无威胁的形象。
年轻监察者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赵志刚?
那个新晋的清理者?他来过?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妙苍白脆弱的脸,那惊惧的表情不像作假。
而且屋内的烟味和焦痕也确实符合“意外失火”的特征。
他的怒火似乎消散了一些,但审视的目光更加锐利。
“赵志刚为什么来?”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少了那份冰冷的杀意。
“不…不知道……”
林妙怯生生地摇头,眼神躲闪,仿佛回忆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他、他好像很生气……一直在砸门……说我们违反了规则……我们好怕……”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恐惧,却没有重复之前编造的关于厉沉的谎言——那只能在特定情况下用。
监察者沉默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伪。
就在这时,里面角落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孙宇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监察者的目光瞬间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
“里面还有谁?”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危险。
林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她脸上却露出更加慌乱的神色,下意识地向前微微挪了一小步,似乎想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
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同伴的、却又无比徒劳的动作。
“是、是我的朋友……他刚才吓坏了,不是故意的……”
她急急地解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求求您……别……”
她这幅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想护着别人的模样,配上那极致脆弱的外表,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冲击。
年轻监察者看着她挡在前面的纤细身影,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他见过太多为了自保而出卖同伴、甚至主动将同伴推出去挡刀的人。
这种时候还想着保护别人?是真傻,还是……
他最终没有强行探查里面,而是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林妙身上。
“社区的能源波动,是不是你们搞的鬼?”他换了个问题,切中核心。
林妙心中凛然,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无辜:“能、能源波动?那是什么?”
“我们……我们只是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是因为赵志刚先生砸门我们太害怕了……”
她完美地将话题再次引回“意外”和“赵志刚吓唬我们”这个方向上。
年轻监察者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林妙强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努力维持那副脆弱、惊慌、茫然又带着一丝哀求的表情,仿佛一朵在暴风雨中无助摇曳的白花。
终于,监察者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是他觉得从这样一个吓破胆的病秧子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
“管好你们自己。别再惹麻烦。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说完,他竟干脆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深灰色的制服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林妙僵在原地,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猛地松一口气,整个人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成功了……
靠着这幅弱唧唧的病容,加上精妙的话术和演技,竟然真的唬住了一个看似位高权重的“监察者”!
角落里,工程师连滚爬爬地出来,看着坐在地上、虚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却创造了奇迹的林妙,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
“他、他就这么走了?”
林妙没有回答,只是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撕心裂肺。
工程师看着她,忽然明白了。
那种极致的脆弱和极致的坚强,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足以蛊惑人心的智慧和勇气……
或许,这就是她能在厉沉和监察者这些可怕存在注视下,依旧存活至今的原因。
她本身就是一种矛盾而致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