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琛觉得自己的眼睛快要瞎了。
电脑屏幕上，无数个窗口同时打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挤在一起，像一团纠缠不清的毛线。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个小时，试图从海量信息中找出“出租女友”产业链的关键线索。
U盘里的资料虽然重要，但大部分都经过处理，关键信息被隐去。就像拼图缺少了最重要的几块，让人看得见轮廓，却摸不清全貌。
窗外的天色已经从黄昏转入深夜。方景琛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去冲第三杯咖啡。她的出租公寓面积不小，有厨房、客厅和居室，像个小鸟五脏俱全。方景琛很喜欢这里的独立空间，远离父亲那个充满压力拥有别墅的家。
咖啡机的嗡鸣声中，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冰箱门上。那里贴着一张她和林雪海的合影——上个月去爬山时拍的，两人都笑得很开心。林雪海搂着她的肩膀，眼神温柔。
方景琛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自从开始这个调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用从前的目光看待林雪海。那些巧合，那些可疑的细节，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
回到电脑前，她深吸一口气，继续投入工作。线人发来的资料很杂，包括许多偷拍的活动照片。大部分都是模糊的群像，很难辨认出具体人物。
突然，她的鼠标停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在某个高端酒会上的偷拍，人群熙攘，香槟杯交错。照片的重点是前排几个明显是“出租女友”的女孩，但方景琛的注意力却被背景吸引。
在照片最边缘的角落，一个男子正侧身与人交谈。像素很模糊，只能看到侧脸轮廓和部分身形。但那个身影……
方景琛的心跳突然加速。
她放大图片，像素随之变得更加模糊。那个侧影，那个微微低头的姿态，还有那件西装……
太像了。
太像林雪海了。
但她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林雪海只是个普通的投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一定是最近太累，产生幻觉了。她想。
她关掉图片，继续查看其他资料。但那个侧影就像刻在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半小时后，她忍不住重新打开那张照片。这次，她注意到更多细节：男子手腕上似乎戴着一块表，表盘在灯光下反射出独特的光泽。
方景琛的呼吸一滞。林雪海也有一块类似的手表，是他去年生日时她送的限量款。当时他说很喜欢，几乎天天戴着。
但她很快又找到了解释的理由：那种手表虽然限量，但也不是独一无二的。撞表很正常。
内心的疑虑却像藤蔓一样蔓延开来。
她想起最近几次约会，林雪海总是心不在焉，频繁查看手机；想起他那些突如其来的“加班”和“出差”；想起他对她调查进度的过分关心……
最让她不安的是，每次她提到调查有所进展时，林雪海总会微妙地转变话题，或者建议她放弃这个“太危险”的选题。
真的是出于关心吗？还是……
方景琛不敢再想下去。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犹豫片刻，她拨通了林雪海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雪海略带疲惫的声音：“琛宝？这么晚还没睡？”
“还在整理资料。”她尽量让语气自然，“你呢？还在加班吗？”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停顿：“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最近项目进入关键阶段，忙得晕头转向。”
方景琛的心沉了下去。她清楚地听到背景里隐约传来的音乐声和人声，那绝不是办公室或者家里的环境。
“听起来你那边有点吵？”她试探着问。
“哦，是电视没关。”林雪海的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听起来有点累。”
方景琛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侧影，缓缓道：“没什么，就是……调查遇到瓶颈了，有点沮丧。”
她故意留出空隙，等待对方的反应。
果然，林雪海的语气立刻变得关切：“那就先放一放吧，别太勉强自己。我说过，这个选题太危险了，不值得你这么拼命。”
又是这样。每次她提到调查困难，林雪海的第一反应总是劝她放弃，而不是鼓励或帮助。
“但我总觉得就快有突破了。”她故意透露一点信息，“今天发现一张很有趣的照片，虽然模糊，但可能拍到关键人物了。”
电话那头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秒：“什么照片？”
“某个酒会上的偷拍，背景里有个人很眼熟，但我想不起来是谁。”她小心措辞，“如果能找到拍摄时间和地点就好了，或许能确认身份。”
林雪海轻笑一声，但笑声有些僵硬：“可能是你看错了。这种模糊的照片，很容易产生错觉。我建议你别太纠结于一张照片，换个方向试试。”
方景琛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林雪海的反应太刻意了，简直像是在引导她远离某个真相。
他们又聊了几句，林雪海再次强调让她注意安全，不要太深入调查。挂断电话后，方景琛久久地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最终，她做了一件自己都觉得可怕的事——登录了云存储账号，那里备份着她和林雪海的所有聊天记录和照片。
她找到去年林雪海生日时拍的手表特写照片，与酒会偷拍中的模糊影像进行对比。虽然像素很低，但表盘的设计和表带的细节……
太相似了。
方景琛感到一阵恶心。她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泼脸，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
不可能，一定是巧合。林雪海那么爱她，怎么可能是那个黑色产业链的一员？他怎么可以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参与伤害无数女孩的勾当？
但理智告诉她，所有的疑点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深夜一点，方景琛仍然毫无睡意。她穿上外套，决定出门走走。冷风或许能让她清醒一点。
公寓楼下的小公园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方景琛坐在长椅上，任由冷风吹拂发烫的脸颊。
手机突然震动，是父亲方春生发来的消息：“周末回家吃饭，有重要事情商量。”
方景琛叹了口气。父亲所谓的“重要事情”，无非又是劝她放弃记者工作，回方太康集团上班。父亲永远不理解她为什么宁愿租个公寓、加班到深夜，也不愿接受他安排好的舒适人生。
就像方莯瑶不理解她为什么总是干涉她的交友一样。
想到方莯瑶，方景琛的心又揪紧了。妹妹最近似乎安分了些，没再提那些派对和时尚圈的机会。但她总感觉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突然，一个念头击中了她。
方莯瑶认识的梵北雪……林雪海……
这两个名字在脑海中碰撞出火花。
北雪。雪海。
都带一个“雪”字。这仅仅是巧合吗？
方景琛立刻打开手机，搜索“梵北雪”的相关信息。依然寥寥无几，只有几个看似精心打造过的社交账号，展示着奢侈生活和时尚圈人脉。
她放大了其中一张远景照片，试图辨认梵北雪的轮廓特征，但图片过于模糊，无法看清。
寒冷的风中，方景琛感到一阵刺骨的恐惧。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那么方莯瑶和她，都陷入了同一个男人编织的网中。
而这个男人，可能是她爱了一年多的人。
第二天，景琛早早来到报社，眼睛因熬夜而布满血丝。她需要找一个可靠的技术人员帮忙分析那张照片。
“老陈，能帮我个忙吗？”她找到报社最资深的图片编辑，“我想确认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和地点，还有……能否增强清晰度。”
老陈推了推眼镜，仔细查看图片：“这难度不小啊。EXIF信息肯定被删除了，像素又这么低……我试试吧，但不保证成功。”
整个上午，方景琛坐立不安。她一边整理其他资料，一边时不时看向老陈的工作间。
中午时分，老陈终于出来了，表情严肃：“景琛，来一下。”
方景琛的心跳加速，跟着老陈走进工作间。
“时间地点是分析不出来了，但我增强了清晰度。”老陈指着屏幕，“你看这个人的手表。”
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侧影变得清晰了一些。虽然面部仍然难以辨认，但手腕上的表却清晰可见——独特的表盘设计，银色的表带，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特殊标记。
正是林雪海那款限量手表的设计特征。
“还有这个。”老陈放大图片的另一个区域，“看到他西装领口的徽章了吗？虽然很小，但能看出是某个私人俱乐部的标志。我记得……你男朋友是不是那家的会员？”
方景琛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想起林雪海确实是她提到的那个私人俱乐部的会员，还曾邀请她一起去过。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
“谢谢，老陈。”她勉强保持镇定，“请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回到自己的工位，方景琛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呼吸。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没有犹豫和痛苦，只有记者的锐利和决心。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林雪海，她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她拨通线人的电话：“我需要更多信息，关于那个组织是如何招募和控制女孩的。特别是……他们是否通过感情欺骗的手段。”
挂断电话后，方景琛开始重新审视手中的所有资料。这一次，她带着不同的视角，寻找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果然，在几份受害者陈述中，她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许多女孩都提到，最初是通过一个“完美男友”式的人物被引荐入行的。这些人温柔体贴，慷慨大方，为她们打开通往“上流社会”的大门，然后在适当时机提出“报酬丰厚的工作机会”。
手法与她怀疑的梵北雪接近方莯瑶的方式如出一辙。
下班时间，方景琛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林雪海公寓附近。她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在街角的咖啡厅，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既能观察到公寓入口，又不会太显眼。
一小时后，林雪海的身影出现了。他穿着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像是刚下班回家。但令方景琛心惊的是，他并没有走进公寓大楼，而是在门口打了个电话，随后一辆黑色轿车驶来，他迅速上车离开。
方景琛毫不犹豫地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车，谢谢。”
出租车司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但没多问。两辆车在夜色中穿梭，最终停在了城中一家知名酒店前。
方景琛的心沉到谷底。她看着林雪海下车，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自信地走进酒店大堂，那姿态完全不像是个来开会或见客户的人。
五分钟后，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是她采访过的一个小模特，最近刚刚在时尚圈崭露头角。
女孩紧张地四处张望，然后快步走进酒店。
方景琛坐在出租车里，感到全身冰冷。所有的怀疑都被证实了，但真相却如此残忍。
“小姐，还需要继续等吗？”司机问道。
方景琛摇摇头，付钱下车。她站在街对面，望着酒店辉煌的灯火，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那么多次，林雪海用加班、开会、应酬的理由推掉约会，她竟然都相信了。甚至在他手机里看到暧昧信息时，还帮他找借口，认为是自己太敏感。
现在想来，一切早有征兆。
回到公寓，方景琛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所有林雪海留下的东西——那件他忘在这的外套，那些他送的礼物，还有冰箱上那张合影。
她把所有东西塞进一个纸箱，放在门边，准备明天扔掉。
然后，她坐在电脑前，开始写一封邮件。收件人是她的主编。
“尊敬的主编：我申请深度追踪‘出租女友’产业链调查，相信此选题具有重要社会意义。随信附上目前已掌握的部分证据.……同时，因调查需要，申请使用报社安全屋一段时间，以防可能出现的报复行为……”
发送邮件后，方景琛站在窗前，望着城市的夜景。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但她的眼神却越发坚定。
无论多么痛苦，她都要揭开这个真相。为了那些被欺骗、被伤害的女孩，也为了自己和方莯瑶。
而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场调查将引出的，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黑暗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