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上下扫视着孙维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疏离:“我是被派来伺候公子的,你是谁?又为何到此?”
孙维儿拍了拍胸口,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原来是新来的妹妹。吓我一跳,我还当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亲昵了些,“我以前也是伺候公子的,这不是年纪到了,蒙恩放出了宫。心里总惦记着,听说公子身子不爽利,就特意求了人情,进来瞧瞧。”
她边说边将手中提着的食盒稍稍举高:“公子从前最爱喝我熬的鱼汤,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备齐材料,小火慢炖了几个时辰呢。”
她目光越过青禾,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语气变得急切:“公子是在房里歇着吧?这汤要趁热喝才好。”
话音未落,她竟不等青禾回应,上前推门而入,动作间带着一种熟稔感。
“公子,公子?我是维儿,我来看您了!”
她的声音在跨入门槛时瞬间变得满是担忧。
青禾端着那碗热气渐消的面条,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她一静静观察着孙维儿的背影,心中冷笑,熬了几个时辰的汤,提到这里,怕是早就凉透了,这番做作,骗得了谁?
她倒要看看,这个不请自来的旧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屋内光线昏暗,只时烬半倚在床头,脸色显得愈发苍白。
听到声音,他看向孙维儿,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孙维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化作更深的无奈。
她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转向时烬,眼圈竟微微泛红:“公子,我知道您怨我、恨我……可当年的事,真的并非我所愿啊!”
她向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压低,带着哭腔,“是太子……太子他找上我,威逼利诱,说若我不按他的意思办,就要了我的小命!我一个小小的宫女,能怎么办?我只能……事后,他倒是信守承诺,给了我一笔钱放我出宫,可我这心里,没有一日安稳过……”
她抬起手,用帕子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
时烬的胸膛微微起伏,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这次他没有看她,只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孙维儿仿佛根本没听到时烬口中的逐客令,自顾自地打开食盒,端出一个白瓷碗。
碗里的鱼汤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膜,颜色浑浊,散发出一股凉透了的腥气。
她端起碗,竟径直走到床边,作势要坐下:“公子,您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气大伤身,您还病着呢。来,好歹喝一口,这是我的一片心……”
“我让你滚!”时烬猛地扭过头,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暴怒和厌恶。
他手臂一挥,“啪”地一声,将孙维儿递过来的汤匙打落在地,勺子瞬间碎裂。
孙维儿惊呼一声,像是被吓住了,呆立在原地。
时烬看她还不动,怒火更盛,再次抬手,狠狠地将她手中的汤碗也扫落在地。
一声更清脆的碎裂声炸响,奶白色的鱼汤和瓷片四溅开来,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顿时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看着满地狼藉,孙维儿脸上的委屈像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她不再多言,默默蹲下身,将大块的碎瓷片捡回食盒,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裙角,转身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看见端着面碗的青禾,脚步顿住,脸上又挂起了那种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刚才屋里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妹妹,”她亲热地唤道,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青禾手中的面条,“你也是伺候公子的人,姐姐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们借一步说话?”
青禾抬眼,正好对上屋内时烬望过来的目光。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消的怒气,有一丝狼狈,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青禾心下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着孙维儿微微颔首:“好啊,愿闻其详。”
在她应允的瞬间,时烬搁在锦被上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泛白。
他迅速移开了目光,侧脸线条僵硬,周身笼罩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冷意。
青禾心中冷笑,轻轻带上了房门,跟着孙维儿走到庭院中央。
孙维儿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同病相怜般的叹息:“妹妹,你都瞧见了吧?”
她朝房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咱们这位公子爷,性子就是这么阴晴不定,暴躁易怒。你好心好意伺候他,他未必领情,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骂是常事。姐姐我是过来人,看你年纪小,提醒你一句,在这儿当差,得多长几个心眼,护着自己要紧,别傻乎乎地什么都往前凑,免得……落得跟我当年一样的下场。”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善意的提醒,眼底却掠过一丝精明的试探。
青禾静静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想起时烬打翻鱼汤时那近乎本能的反感,想起他即使盛怒之下,也仅仅是打落了器具,并未真正对孙维儿动手。
她垂下眼睫,看着地上清冷的月光,语气平淡无波,顺着孙维儿的话应道:“姐姐说得是。公子的脾气,确是难以伺候。”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透过了那扇并未关严的房门。
门背后,一道颀长孤寂的身影悄然伫立,不知已听了多久。
当青禾那句“难以伺候”落入耳中时,时烬眼中最后一点微光骤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荒芜和浓烈的自嘲。
他扯了扯嘴角,形成一个苦涩的弧度。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竟还会心存一丝可笑的期待,以为这个突然出现的青禾会有所不同。
这世间,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不过是各有图谋罢了。
孙维儿图的是太子的赏赐和自由身,这个青禾,所求的恐怕也不会简单。
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凉席卷了他。
他缓缓闭上眼,头顶的信任值开始剧烈地波动,从原本的15%,一路暴跌,最终,停留在近乎于无的1%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