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惨白,仪器嗡鸣,刘卫国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青年,仿佛要将那影像烙进自己正在急速流逝的生命里。
“长…寿…”
刘卫国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吐出这个缠绕了他一生的名字。
剧烈的咳嗽猛地打断了他的追忆,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出来。
枯槁的身躯在病床上痛苦地蜷缩,吓得刘齐魂飞魄散。
“医生!快!医生!”
刘齐几乎是扑到呼叫铃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一阵兵荒马乱。白大褂的专家团队疾步涌入,检查瞳孔,监测心率,各种仪器发出更加急促的警报声。
为首的主任医师面色凝重地直起身,对刘齐沉声道:
“刘将军,老首长的情况急转直下,肺部感染加剧,心衰指标也在飙升!我们必须立刻进行紧急介入治疗,这里的设备不够,需要马上转院!”
“转院?去哪?!”刘齐急声问,脑子飞速运转。
“最近、设备最顶尖的就是湘南省城的第二军区附属医院!他们的心外和重症监护是全国顶尖水平!必须尽快!”
医生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已经联系了那边,让他们做好接收准备!”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掏出加密电话,声音因焦急而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命令:
“我是刘齐!立刻给我协调一条从东部战区总院到湘南省第二军区附属医院的最快空中通道!
要绝对安全,绝对优先!启用战时紧急预案,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他对着电话低吼,每一个字都砸得极重:“听着!老爷子绝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
另一边平川县火车站!
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李长寿的身影出现在站前广场时,如同在滚油中滴入了一滴水,瞬间引发了巨大的骚动。
李长寿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负着千钧重担。那块沉重的“国家柱石”匾额,几乎要将他瘦削的肩膀压垮。
汗水浸透了他花白的头发和破旧的军装,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出其形销骨立。
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惨白,嘴唇干裂泛紫,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的进站口。
他的身后,跟着一支沉默而庞大的人群。
有依旧坚持直播的记者和主播,有从平川县一路跟来的愤怒民众,有闻讯赶来声援的学生和市民,还有更多是纯粹被这悲壮一幕所吸引的路人。
他们自动形成了一道奇特的屏障,既簇拥着老人,又与老人保持着一种敬畏的距离。
各种摄像机、手机镜头对准了他,闪光灯此起彼伏,记录下这震撼人心的每一幕。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目瞪口呆,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值班站长急匆匆地跑出来,拿着对讲机,额头冒汗,不知该如何处理。
周围的旅客们纷纷停下脚步,侧目而视,低声议论着。
“这就是电视上那个老英雄?”
“天啊,他看起来快撑不住了…”
“这牌匾…看着就沉…”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短短几十米的进站路程,对此时的李长寿来说,却漫长得如同跨越山河。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他几乎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着。
终于,他踉跄着走到了安检口前。
“老人家,请您…请您把东西过一下安检机。”
年轻的安检员看着这位特殊旅客,语气有些迟疑和紧张。
李长寿艰难地、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匾额卸下,试图将其放入安检传送带。但那匾额实在太长太宽,根本无法放入。
这时,一个看似负责人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胸前别着“值班班长”的胸牌。他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却毫无温度的笑容。
“对不起,老先生。”
他拦在了李长寿面前,指了指那匾额,“您这个…属于超大超长物品,按照规定,是不能携带进站上车的。”
李长寿喘着气,看着他:“同志…这是…这是国家给的荣誉…不是危险品…”
值班班长笑容不变,语气却强硬起来:“老先生,规定就是规定。
也是为了您和其他旅客的安全着想。您看这东西,木头做的,边角又硬,万一在车上磕了碰了,或者不小心伤到人,我们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我可以抱着它,不碍事…”李长寿试图解释。
“那也不行!”值班班长打断他,“车上人多拥挤,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请您理解我们的工作。要么,您找人托运?不过托运也有尺寸规定,您这个恐怕也…”
这明显就是刁难了!身后的群众瞬间炸了锅!
“凭什么不让带?!这是功勋!”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分明是故意刁难老英雄!”
“把你们领导叫来!”
人群的怒骂和质疑声如同浪潮般涌向那个值班班长。但他显然早有准备,或者说,接到了死命令。
他脸色绷紧,面对无数镜头和指责,虽然额头冒汗,却依旧死死拦在入口,反复重复着那套说辞:
“对不起!这是规定!为了安全!请您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领导来了也是这个规定!”
“我们是为老先生的安全负责!”
李长寿站在那里,身体微微摇晃,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和极度的疲惫。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规定的问题,这是陈燕那边的手笔。
他们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抓人,就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拖!
拖垮他的身体,拖垮他的意志,拖到舆论热度过去,或者拖到他被彻底累倒。
一个百岁老人,连日奔波,心力交瘁,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你们这是…被买通了啊…”
李长寿的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和一丝嘲讽。
那值班班长脸色一变,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声道:
“老先生,请您不要污蔑!我们完全是按规章办事,您再这样,我们可以以扰乱秩序报警了!”
“报警?你报啊!让大家都看看你们是怎么对待老英雄的!”
人群更加愤怒了。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李长寿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他几乎要站不稳了。
那沉重的匾额,此刻仿佛有万斤之重,不仅压在他的肩上,更压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对方的目的,快要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