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说笑笑间,径直穿过金碧辉煌的牌楼。
直到看见集里景色,张宽脸上不禁浮现了惊色。
与城内的死寂不同,此地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不夜之集”。
只见这里各处都是灯笼高挂,将集市之内的亭台楼阁照得亮如白昼。
张宽走走停停,不住地张望着,嘴上不禁咧开。
“要是我妹子在这儿,一定乐开花。”
顾昭闻言,竟也罕见地点了点头,心中颇为感慨。
有那麽一瞬间,他竟觉得回到了前世……
他摇了摇头,心中有些腹诽
自打来到此世之后,一直都是打打杀杀,确实也不太适应如此场景了。
“看来往后日子也不可尽是,该偷闲的时候也需得偷闲,要不然自己下次逛街,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走了半道,二人看也看的够了。
张宽于是凑到顾昭身旁,低声问道:
“顾兄弟,咱们接下来有什么章程没?”
顾昭闻言停顿一下,思索片刻后,便回了两个字:“没有章程。”
“啊?”
张宽闻言一愣。
只听顾昭继续说道:“咱们今日的目的,就是把事情闹大。
你之前厮混过,按你来说,你觉得去哪里闹,才能让动静最大,然后把管事的人弄出来?”
张宽闻言,像是做贼似的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他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压低声音道:
“那咱们就去赌坊!”
他分析道:“那里龙蛇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输红了眼的赌徒更是常见。
咱们在哪里闹,最为合情理!”
顾昭闻言,嘴角顿时勾起。
“好,那就去赌坊。”
……
与此同时,不夜集外数百步的一片阴影之中。
陈墨的身影一动不动。
等得久了,他便缓缓从怀中摸出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支样式简单的桃木发簪,而他看着手中那支再寻常不过的发簪,眼神竟罕见的流露出了一丝哀伤。
簪子依旧在,只是簪子的主人,却是已经不在了。
“阿姐,我回来了。”
他于心中默默说道。
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发簪重新贴身收好。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凝如实质的杀机……
不提陈墨这边心绪翻涌,另一边的二人则径直朝着灯火最为鼎盛的赌坊走去。
他们还未进门,一股燥气便扑面而来。
所见之处,人头攒动。
三教九流之辈纷纷双眼赤红地围着一张张赌桌,神情姿态皆是癫狂无比。
而二人刚一踏入,一名身穿短打的伙计便快步迎了上来。
“二位爷,瞧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咱们‘通天坊’耍?”
张宽见状,却是冷哼一声,直接是理也不理。
那伙计吃了瘪,却也不恼,直接冲着二人笑道:
“二位爷恕小的多嘴,您二位要是想玩点骰子牌九,楼下自有人侍候。
要是想玩点刺激的,就需得去雅间了。”
顾昭闻听此言,顿时来了兴趣
一旁的张宽见状,伸出手指便在那伙计的胸口上戳了戳。
“你当小爷没见过世面还是怎么的?楼下这些玩意儿有什么可玩的?
把你们这儿能让爷们‘见血’的乐子弄出来!”
那伙计一听这话,眉头一挑,随即开口笑道:
“这位爷好大的口气,咱们这儿‘见血’的局儿倒是有,就怕二位的本钱不够厚。”
张宽闻言,顿时冷冷一笑,同时看向顾昭
顾昭随即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拍在了桌案上。
那伙计见到银锭,一双狭眼顿时瞪的斗大。
只听张宽颇为不耐道:
“看够了就快点带路!今儿要是让爷不尽兴,仔细我砸了你这破坊!”
伙计闻言,连将那银锭收入袖中,同时眉开眼笑道:
“是是是,二位爷这边请。
咱们这儿新开了‘猜生死’的局,保管二位爷玩得尽兴!”
说罢,他便在前面引路,随即将这“猜生死”的规矩和二人说了一番。
原来,这所谓的“猜生死”,便是赌坊寻来两名武者,或是两头妖物,关入铁笼进行生死搏杀,
这时便由赌客们下注,猜定谁生谁死。
玩法相当简单粗暴,却也最能激发赌徒的凶性。
顾昭听完,暗自点了点头。
看来,这里就是最佳的闹事之地。
唯一要想的,便是一会该如何见机行事。
那伙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二人主意已定,便直接七拐八拐,将二人带到了一处极为宽敞的地下空地。
与楼上的赌桌不同,这里俨然是一处小型的斗场。
只见场地的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玄铁囚笼,而囚笼四周的地面上,已然沾染了不少血迹。
而在囚笼之外,数百名赌客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其团团围住。
顾昭与张宽望去,此刻笼中正有两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在进行着殊死搏杀。
其中,一人使斧,一人用刀。
两人招式毫无章法,却招招致命,显然是积年的亡命之徒。
“杀了他!砍断他的腿!”
“王八蛋,给老子捅穿他的肚子!”
伴随着赌客们疯狂的叫骂,笼中的战斗也愈发血腥。
终于,在一次错身之际,使刀的汉子抓住对方破绽,一刀便狠狠地捅进了对手的后心。
伴随着鲜血狂飙,那使斧的汉子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轰然倒地。
而那胜者却并未停手,反倒是状若疯魔地将钢刀抽出,又在尸体上连捅了十几刀。
直到对方彻底没了人形,那裁判才施施然的宣布胜利。
而这血腥的一幕,彻底点燃了在场赌徒。
大把的铜钱和碎银被他们扔进场中。
而那伙计早已对这等场面见怪不怪,他寻了个视野不错的空位,笑着对二人说道:
“二位爷,请坐。”
于是两人就此坐下,顾昭环视四周,张宽则在他耳边低声道:
“顾兄弟,你看那边二楼包厢里的人,都戴着面具。
我想着敢来这儿玩却又不敢露脸的,八成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顾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几个雅间内,坐着几道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他低头思索片刻,随即嘴角一勾,低声对张宽道:
“好机会,待会看我眼色行事。”
张宽闻言,神情严肃地看向顾昭。
“顾兄弟什么想法?”
顾昭随即将心中计策快速说了一番。
“什么,你想亲自下场?”
张宽听完,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不错。”
顾昭顺势扫了一眼二楼雅间。
“楼上的人物既然都是有头有脸的,那定然比谁都怕死,更怕暴露身份。”
“一会打起来,我会想办法把乱子引到他们身上去。”
他暗暗拍了拍张宽的肩膀,神色凝重道:
“届时骚乱一起,你就趁机大喊‘有刺客’,或者‘杀人啦’,声音越大越好,务必把外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里来。”
“咱们这里声势越大,陈校尉那边越是安全。”
“可,那……那可是生死斗啊!”
张宽压低声音,语气中担忧道:
“那笼子里的竟是些亡命之徒,还有那些妖物!
谁知道他们藏着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而且顾兄弟,咱们说好的只是来摸清底细,成就成,不成就退!
如今身份都没暴露,又何必要做到如此份上?
顾昭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若是今日便能将这毒瘤连根拔起,为什么要等到明日?
况且,我们能等,地窖里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孩能等么?
只要我们多在这里‘探查’一日,她们便要多受一日炼狱之苦。
说到底,顾昭心中暗叹。
自己来到这方世界后,见过的恶人恶事,实在太多了,多到有些习以为常。
但也正是因为见得多了,所以有时对于这所谓的“习以为常”,实在有些作呕。
平心而论,他自知能力有限,也并非什么普度众生的圣人。
但,这方世界有这方世界的规矩,而他顾昭,却也有他顾昭的规矩!
其中最简单的一条,便是——若是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可如今既有几分薄力在身,却要对这等惨事视而不见,日后午夜梦回,又如何能心安理得?
想到这里,顾昭眼中尽是决然杀意。
而张宽闻言,眼中犹豫一瞬,终是点了点头。
场中裁判此时喊道:“诸位爷,下场是‘黑旋风’对‘铁臂猴’,注资一百两,赌得是一赔二,还请下注!”
随着裁判话音落下,两名新的斗士便被推搡着送入了铁笼之中。
顾昭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只见那两人皆是炼体境巅峰的修为,气血还算雄浑。
但他们身上皆是旧伤累累,眼神更是麻木空洞,看来是被药物控制的死士。
是时候了,顾昭投眼看向张宽。
张宽会意,于是陡然站起,高声嚷道:“这等货色打起来,看着有何过瘾的!?
这里的东家就不会弄点狠货上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