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营帐内。
陈洛仔细翻阅着那几卷从文书房取得的账册与书信,越是细看,脸色越是冰寒。
账册之上,一笔笔记录清晰无比:何时以何价购入劣质药材充作上品入库,何时又将库中良药偷运出库倒卖,虚报的损耗,克扣的份额,甚至还有几次军械以旧换新的猫腻……时间、数量、经手人、以及最终折算贪墨的银钱,皆记录在册。
其手段之猖獗,数额之巨大,令人发指!
那些书信更是明证,其中不乏仓曹与那药商讨价还价、商量如何以次充好、如何规避检查的密语,甚至还有仓曹索要回扣的内容!
“国之蛀虫!”陈洛合上账册,眼中杀意凛然。此獠不除,天理难容!不仅危及他陌刀队,更是在腐蚀整个边军的根基!
但他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直接拿着这些证据闯进军侯府固然可以,但难免仓曹狗急跳墙,反咬一口说是诬陷或伪造。
需得一击致命,让其无可辩驳。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计较。此事,需借力打力,选择一个最佳的时机和场合。
第二日清晨,操练照常。陈洛仿佛昨夜什么都未发生,依旧严厉督导陌刀队训练。经过连日魔练,新人们虽是疲惫依旧,但动作已明显娴熟许多,五十柄陌刀起落之间,已初具模样。
上午训练过半,军侯府传来命令:午时过后,于校场点验各营战后整备情况,尤其是士卒训练成果,军侯李震将亲临巡视。
陈洛闻令心想,机会来了。
他立刻暗中吩咐狗子,让他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将那位与仓曹不睦的老文书吏“请”到校场附近等候。同时,他将那几本关键账册和书信用油布仔细包好,揣入怀中。
午时刚过,校场上各营兵马陆续集结,虽经大战,但建制基本恢复,旌旗招展,倒也显出一番气象。
李震在一众军官的簇拥下登上点将台,目光扫过全场,见各部军容整肃,微微颔首。仓曹也跟在文官队列之中,神色如常,甚至看到陈洛时,还露出一丝虚伪的笑意。
点验按部就班进行,各营汇报兵员、军械、粮秣情况。轮到后勤军资汇报时,仓曹出列,手持一卷竹简,朗声禀报,无非是物资消耗巨大、郡城拨付迟缓、工坊日夜赶工、现已基本补充完毕云云,唱得一派高调,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所有困难都已在他殚精竭虑下得以解决。
李静听着,不置可否。
待仓曹汇报完毕,正要退下时,陈洛突然踏步出列,抱拳沉声道:“军侯!末将有本要奏!”
全场目光向他看来。
仓曹眼皮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强笑道:“陈屯长,军侯正在点验军务,若有军械事宜,稍后你我私下再议不迟。”
李震抬手阻止了仓曹,看向陈洛:“陈屯长,有何事要奏?”
陈洛目光如刀,直刺仓曹:“末将要劾奏仓曹,贪墨军资,倒卖药材,以次充好,罔顾将士性命,罪证确凿!”
哗!
校场之上,顿时一片哗然!所有军官士卒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向仓曹。
仓曹脸色煞白,立刻跳脚怒斥:“陈洛!你血口喷人!诬陷上官,该当何罪!还请军侯明鉴!此子定是因往日些许嫌隙,便怀恨在心,在此公然构陷!请军侯为下官做主!”他倒打一耙,演技十足。
李震面色一沉,目光在陈洛和仓曹之间扫过,声音威严:“陈洛,举报上官,非同小可。你言罪证确凿,证据何在?若有不实,便是诬告,军法无情!”
“末将自有证据!”陈洛毫不畏惧,从怀中取出那油布包,双手呈上,“此乃末将偶然所得账册及书信,其中详细记录了仓曹贪墨倒卖之罪行,请军侯过目!”
亲兵上前接过,转呈李震。
仓曹看到那熟悉的账册和书信外封,瞳孔骤缩,浑身冷汗“唰”一下就出来了,腿肚子开始发软打转,尖声道:“假的!定是伪造的!军侯不可轻信!”
李震冷冷瞥了他一眼,展开账册和书信,仔细观看。越是翻阅,他的脸色越是阴沉,额角青筋逐渐凸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怒火在心中燃烧。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震猛地,将手中账册狠狠摔在仓曹面前!怒吼声如同雷霆炸响:“混账东西!你自己看看!时间、数量、经手人笔迹、甚至你的私印!还有这些书信!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
那老文书吏,此时也被狗子请到了点将台下,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启禀军侯,此账册笔迹,经小人辨认,确为仓曹门下心腹书吏王某所记。而昨日夜间,王某曾鬼祟前往文书房,此后便告病未出,甚是可疑。”
人证物证俱在!
仓曹彻底崩溃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军侯饶命!军侯饶命!是下官鬼迷心窍!是一时糊涂!求军侯看在下官多年苦劳的份上,饶我一命啊!”
“苦劳?你的苦劳就是喝兵血、腐蚀军基?!”李震怒极反笑,“来人!剥去他的官服,押入死牢!严加看管!待本军侯上报郡守府后,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亲兵立刻上前,不顾仓曹的哭嚎挣扎,毫不客气地将其官帽打落,官服撕扯而下,如同拖死狗一般将其拖了下去。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手段所震慑。
李震余怒未消,目光扫过台下众官员,厉声道:“都给本军侯听好了!边关危局,正值用人之际,谁敢再行此龌龊之事,损我军根基,害我将士性命,这仓曹便是下场!”
“谨遵军侯令!”所有官员心头一凛,齐齐躬身应诺。
李震的目光最后落在陈洛身上,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赞赏与复杂:“陈洛,你此次又立下一功。不仅练兵有方,更能洞察奸邪,很好。”
“末将份内之事。”陈洛平静回应,并无骄色。
处理完仓曹,点验继续。轮到陈洛汇报陌刀队情况时,他下令队伍演示基础战阵劈杀。
五十名士卒轰然应诺,陌刀如林举起,虽面容稚嫩,但眼神已然锐利,随着一声令下,刀光劈落,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惨烈杀气,远比其他部队的演练更具冲击力!
李震看得眼中异彩连连,忍不住再次赞叹:“好一支虎贲之师!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我边军的脊梁骨!”
点验结束后,李震特意将陈洛留下。
“陈洛,仓曹伏法,其职暂由本军侯亲自代理。之后军械粮秣调配,会优先保障你部。你只需专心练兵即可。”李震说着,话锋一转,“此外,今晨接到最新斥候急报,野狼谷附近的蛮族游骑数量有所增加,且行踪十分诡秘,似乎在寻找什么。郡守府再次严令探查。你部新成,本不该遣你,但你曾近距离接触过蛮族邪异之事,本军侯思来想去,或许你更易发现蛛丝马迹。”
陈洛心神一凛,立刻抱拳:“请军侯下令!”
“本军侯命你,明日清晨,率你本部陌刀队,前往野狼谷外围进行适应性行军与侦察训练。一则练战士们的野战适应,二则探查蛮族动向,尤其注意是否有血祭或其他异常迹象。切记,若遇大股蛮族,不可恋战,立刻撤回!”
“末将遵命!”陈洛沉声应道。心中念头飞转:野狼谷、血祭之地、蛮族游骑增多、寻找某物……
回到营地,陈洛立刻召集全体陌刀队士卒。
“明日清晨,拔营出发,前往野狼谷,野外拉练,兼行侦察任务!”陈洛目光扫过一张张因刚才点验成效而兴奋的脸庞,“这是我们陌刀队第一次走出城墙,真正的野外作战的适应性训练!可能会遇到蛮族游骑,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吼!”士卒们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爆发出热烈的回应,连日苦练,早已憋着一股劲,渴望真正的实战检验。
随后,陈洛详细布置了明日行军序列、侦察要点、遇敌应对预案,尤其强调了方圆阵在野外的运用要点。
这天夜里,陈洛仔细擦拭着手中的陌刀,调整着身体状态。他心念微动,尝试沟通系统。
【叮!今日可签到地点:屯部营帐。是否签到?】
“签到!”陈洛毫不犹豫。
【叮!签到成功!恭喜宿主于屯部营帐获得奖励:初级陷阱布置与侦查技巧。】
大量关于如何利用自然环境,设置简易且致命的陷阱、如何更有效地追踪和反追踪、如何识别野外细微痕迹以判断敌情的信息,同时涌入脑海。
陈洛精神一振。他立刻消化着这些知识,并连夜将其中一些简易预警陷阱的布置方法,教给了狗子、王奎等什长,令他们明日行军时,在队伍休整地周边暗中布置,以防偷袭。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
五十名陌刀队士卒全员披甲,背负行囊,手持陌刀,在校场集结完毕。虽然负重极大,但连日魔练的效果体现出来,队伍肃静无声,一股凝练的杀气弥漫开来。
陈洛同样全身披挂,目光扫过自己的队伍,沉声道:“出发!”
队伍开出边城西门,向着数十里外的野狼谷前行。
脚步声,沉重、有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