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泥水瞬间将他和凌霜雪淹没。
刺骨的寒意不仅侵袭着肉体，更仿佛能冻结神魂。
让人思维都变得迟滞。
四周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白色迷雾，能见度不足丈许。
神识在此地受到极大的压制。
探出体外数尺便如同陷入泥潭，难以延伸。
苏牧猛地从泥沼中挣扎起身。
第一时间将背上的凌霜雪托起，让她头部露出水面。
幸好这泥沼并不太深，仅及胸口。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冰冷泥水，只觉得周身无处不痛。
强行穿越空间裂缝的反噬…
加上之前战斗的旧伤…
此刻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令他眼前阵阵发黑。
背上的凌霜雪因净元白玉果的药力护持，并未受到二次伤害。
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但眉宇间似乎因周遭的阴冷气息而微微蹙起。
“必须尽快离开水里！”
苏牧强打精神，混沌霸体艰难运转，驱散着侵入体内的阴寒之气。
他环顾四周…
周围灰蒙蒙一片。
只能隐约看到附近一些扭曲、枯死的怪异树木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
沼泽中不时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
破裂后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背着凌霜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的泥沼中艰难前行。
试图寻找一块稍微干燥稳固的落脚点。
每走一步，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
泥沼之下似乎还隐藏着某种强大吸力，欲将人拖入深渊。
更令人心悸的是…
在这片死寂的迷雾中，苏牧总觉得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那并非活物的目光。
而是一种充满了怨毒、贪婪、以及无尽阴冷的意念碎片。
仿佛是由陨落于此地的无数生灵残魂所化，融于迷雾、无处不在。
偶尔…
那迷雾甚至会凝聚成一张张模糊扭曲、痛苦哀嚎的人脸或兽面，无声地扑来。
它们虽被苏牧周身淡金色的气血一冲即散…
但那股直透神魂的阴冷怨念，却不断累积，试图侵蚀他的神智。
“此地迷雾竟能侵蚀神魂…”
苏牧心中凛然，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运转霸体诀固守灵台。
以此抵挡那无孔不入的阴魂侵蚀。
这对他的消耗无疑是雪上加霜。
艰难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前方迷雾中终于出现了一小块凸出沼泽地面的黑色礁石。
苏牧如获至宝，奋力跋涉过去。
他将凌霜雪小心地放在相对干燥的礁石上…
自己也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他仔细检查凌霜雪的情况。
净元白玉果的药效仍在持续。
她体内的死气被牢牢压制，未有反复。
但道基和经脉的损伤恢复缓慢。
在此地阴寒环境下，她的身体本能地蜷缩，显得越发脆弱。
必须找到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为她疗伤。
长时间暴露于此…
即便有灵果护持，也恐生变故。
苏牧自己也服下几枚丹药，抓紧时间调息。
他肩头被骨狼咬伤的伤口在白玉根茎的作用下已无大碍。
但内腑的震荡和空间撕裂造成的暗伤，需要时间调理。
然而…
那如芒在背的冰冷威胁感，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消失。
反而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他，那元婴魔头正在不断逼近！
并且随时可能撕裂空间降临！
必须尽快恢复行动力…
并找到离开这片沼泽、或者至少是相对安全区域的方法。
苏牧再次睁开双眼，眸中淡金流转。
堪破虚妄的能力被他催动到极致，试图看透这重重迷雾，寻找生机。
迷雾在他的视野中变得略微稀薄了一些…
能看到更远的距离，但依旧有限。
沼泽无边无际，地形复杂…
水下隐藏着更多危险。
他甚至看到一些巨大的、如同水蛭般的黑影在泥沼深处缓缓蠕动。
那黑影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他的目光仔细扫过泥沼、枯树、以及偶尔出现的嶙峋怪石。
突然…
在右前方大约百丈之外，一株半淹没在泥水中的枯树树干上…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与迷雾融为一体的粉色光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光点极其微弱。
若非他的神眼，根本不可能发现。
但那气息…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是百花灵力！
虽然极其稀薄，几乎要消散殆尽。
但那独特的、属于柳如烟的百花道韵苏牧绝不会认错！
“如烟！”
苏牧心中猛地一紧。
“她果然也流落到了这片沼泽！”
“还留下了标记！”
那标记如此微弱，显然留下已有一段时间。
而且似乎是在仓促间所为。
柳如烟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但无论如何，这标记指明了一个方向！
沿着这个方向，或许就能找到柳如烟的踪迹。
甚至…可能还有程黛！
希望之火再次在苏牧心中燃起。
他必须去那个方向看看！
他不再迟疑。
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再次背起凌霜雪。
认准那粉色光点指示的方向，艰难地跋涉而去。
一路上，他更加留意四周。
果然…
又陆续发现了几处极其隐晦的标记。
有时是刻在枯树底部的一个特殊百花宗符文…
有时是一缕几乎消散的粉色灵力缠绕在礁石缝隙…
这些标记断断续续，指引着一个大致的方向。
但也显得越来越仓促凌乱。
仿佛留下标记之人正在被什么追赶，或是伤势加重。
苏牧的心越发沉重，脚步也不由加快了几分。
随着深入…
沼泽的地貌开始发生变化。
泥水中开始出现更多巨大的、惨白的兽骨。
有些兽骨庞大如山岭，横亘在沼泽中。
迷雾也更加浓郁。
阴魂的低语和幻象越发清晰。
甚至开始能主动凝聚成形，发出无声的尖啸冲击苏牧的神魂。
逼得他不得不时常停下，固守心神。
在一次击散了一波阴魂冲击后，苏牧喘息着靠在一根巨大的肋骨化石上稍作休息。
他下意识地运转神眼…
目光穿透重重迷雾和泥沼，扫视前方。
突然…
他的目光在远处泥沼之下，一片格外巨大的阴影处凝固了。
那似乎是一艘船的残骸！
一艘巨大无比、通体由某种漆黑木材打造的古船。
它半沉在沼泽深处，只露出少许断裂的桅杆和部分船舷。
船体破损严重，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但依稀能看出其昔日宏伟的轮廓。
而真正让苏牧心脏狂跳的是…
在那沉船暴露的一角船舷之上…
他赫然看到了一个清晰的、新近留下的印记！
那并非柳如烟留下的百花标记。
而是一个小小的、用锐器刻出的云纹图案！
旁边还有一个箭头指示方向！
那是…程黛的标记！
云纹是程黛过去所在灵剑宗的标志！
她也在这里！
而且，她似乎和柳如烟选择了同一个方向。
甚至可能…已经汇合了？
这沉船残骸，似乎是一个重要的指向标！
苏牧精神大振。
他立刻朝着沉船的方向奋力前行。
然而…
就在他逐渐靠近那艘巨大沉船时，一股莫名的心悸感陡然袭来！
并非来自前方，而是来自…高空！
他猛地抬头…
只见上方浓郁的死寂迷雾，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起来！
一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压…
如同实质的山岳穿透层层迷雾，轰然降临！
咔嚓！
苏牧脚下的礁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裂开数道缝隙！
周围的泥沼被这股威压生生压得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碗状！
“噗！”
苏牧本就伤势不轻。
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一冲，顿时一口鲜血喷出。
他身体猛地一沉，险些直接跪倒在泥水之中！
“呃…”
他死死咬着牙。
混沌霸体疯狂运转，淡金色的气血汹涌澎湃。
硬生生扛着这足以将金丹修士碾碎的恐怖压力，勉强站直了身体。
同时将背上的凌霜雪护得更紧。
高空之上…
迷雾被强行排开，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如同降世的魔神缓缓浮现。
暗金面具冰冷依旧…
空洞的目光穿透迷雾，精准地落在了苏牧身上。
他，终于追来了！
而且这一次，他似乎不再打算给苏牧任何挣扎的机会。
那面具人缓缓抬起了右手…
指尖漆黑如墨的魔气凝聚，化作一道幽暗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指芒。
那指芒锁定了下方泥沼中艰难支撑的苏牧和凌霜雪。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凝实！
那道幽暗指芒尚未真正落下…
其蕴含的恐怖威压已然让苏牧周身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了！
泥沼不再流动，迷雾被排开…
甚至连那无处不在的阴魂哀嚎都仿佛被震慑得噤声！
苏牧只觉得如同被万丈深海压顶。
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混沌霸体的气血被极度压缩在体内，难以透出体外形成有效防御。
背上的凌霜雪即便处于昏迷，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极致的危险。
身体本能地微微颤抖起来。
元婴一击，绝非此刻重伤的他所能抵挡！
甚至可能连同这片区域一起，被彻底从这方破碎世界中抹去！
不能硬抗！
这一击，必须躲开！
但在这恐怖的威压锁定下…
苏牧行动变得极其困难，如同陷入琥珀中的蚊虫！
千钧一发之际…
他的目光猛地瞥向不远处那半埋在泥沼中的巨大沉船残骸！
那沉船材质特殊，能在这种环境下尚未完全腐朽…
或许能抵挡一部分攻击？
而且其内部结构复杂，或许能提供一丝闪避的空间？
这是唯一的生路！
“吼！”
苏牧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咆哮。
他将《混沌霸体诀》催动到前所未有的极限。
甚至不惜再次燃烧本就所剩不多的本命气血来对抗。
淡金色的光芒瞬间冲破威压的束缚…
虽然只能照亮周身尺许范围，却为他争取到了刹那的行动能力！
他猛地转身…
用尽全身力气背着凌霜雪…
如同炮弹般射向那巨大的沉船残骸！
目标直指船舷处一个巨大的、早已破损的豁口！
几乎就在他动身的同一瞬间…
高空中的面具人，那凝聚着毁灭力量的指尖轻轻向前一点。
咻！
那道幽暗指芒无声无息地撕裂空间。
以一种超越了思维的速度，骤然降临！
它的目标，赫然是苏牧原本所在的位置！
但因其闪避，指芒略微偏移，并未直接命中苏牧…
而是击打在了他与原位置之间的泥沼之中！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
漆黑的魔光瞬间膨胀吞噬了一切。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
泥沼被瞬间蒸发、汽化，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漆黑岩层！
周围的枯树、礁石、兽骨…
一切的一切，在接触到魔光的瞬间便化为虚无！
苏牧虽然抢先一步扑入了沉船豁口…
但那恐怖的冲击波依旧狠狠地从背后撞了上来！
“噗！”
他只觉得仿佛被一颗星辰正面撞中。
护体气血瞬间溃散。
他背后一片血肉模糊，骨头都不知道断了几根！
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
苏牧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全靠一股强大的意志力死死支撑。
他死死抱住凌霜雪…
两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被狠狠地拍进沉船内部黑暗的通道之中。
连续撞碎了数道腐朽的隔板之后，最终重重摔落在一片漆黑之中。
外界，魔光缓缓消散。
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巨型坑洞出现在沼泽之中。
坑洞底部光滑如镜，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毁灭性能量。
边缘的泥沼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涌动，良久才慢慢回填、激起漫天浑浊的泥浪。
高空中的面具人，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个坑洞…
又转向那艘巨大的沉船残骸。
沉船被恐怖的冲击波掀动，巨大的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整体又向下沉没了数尺，露出水面的部分更少。
船体上增添了无数新的裂痕，但终究没有彻底解体。
其材质之坚韧，远超想象。
面具人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对这艘船能抗下他随手一击的余波略显意外。
而且，他能感觉到…
苏牧和凌霜雪的气息并未消失。
只是变得极其微弱，并且进入了那沉船内部。
他悬浮在沉船上方数丈之处，冰冷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向着船体内部渗透而去仔细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