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缉尘司
大乾,幽州,北郡。
闹哄哄的街市,一座衙署,门楣上高悬“缉尘司”的牌匾。
门前,苏砚辰连拉带拽,押回刚抓捕的人犯。
“官爷,你抓错人了!我服用的是普通丹药!不是禁药「尘」!”
“普通丹药?”苏砚辰冷笑,推搡着他迈进缉尘司高高的门槛。
“普通丹药能让你这种毫无修炼天赋的人一夜之间突破到司灵境?”
“只有「尘」才有这种功效!”
“赵四,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再这么继续服用「尘」,不出半年,你必定毒发而死!”
被这么一说,那人犯瞬间蔫了。
在大乾,「尘」是一种违禁丹药。
它能让没有任何修道天赋的普通人,在短时间内突破境界成为一名修道者,达到司灵境!
如果服用得够多,甚至能让他们达到司玄境!
但是,也有极大的弊端。
「尘」必须持续服用,如果中断,将会修为全失。
而且一旦长期服用,多则五年,少则一年,尘毒就会发作,导致染尘者突然暴毙!
所以在大乾,尘是被严禁的。
苏砚辰,就是这北郡缉尘司的一名校尉,专职抓捕赵四这种「染尘者」。
赵四知道逃不过,但嘴上还是求饶:“官爷,我是初犯,饶我一次吧!”
“赵四,事到临头你还狡辩?一年前你就被抓过,你当我不记得?滚进去给我交待清楚!”
苏砚辰根本不吃这一套,押着他走进缉尘司大堂。
厅堂里,还有十多名缉尉正慢条斯理地理着卷宗,看到刚办案回来的这位同僚,脸上都露出讥讽和轻蔑的神色,相互交换着眼神。
“哟!我说谁这么大动静?这不是咱们的缉二代苏砚辰嘛?”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都不用抬头,苏砚辰就知道,是缉尘司校尉张延年。
“啧啧,苏砚辰,又抓回来一个连司灵境都没稳固的「染尘者」?”
“这一个月第几个了?五个?还是六个?专挑软柿子捏?”
张延年一脸讥讽。
苏砚辰压着火气,将赵四锁在角落刑架,转身便要去取笔录卷宗。
此案对他来说事关重大,他必须立刻审问!
“急什么?苏校尉如今办案,倒是勤勉得很呐?”
“可惜啊,再勤勉,也洗刷不掉你苏家‘监守自盗,染尘暴毙’的污名!”
张延年一步横移,拦在他面前。
在他身旁,身段窈窕、长相娇艳的女缉尉谢婉清与他并肩而立,姿态亲昵得毫不掩饰。
苏砚辰皱了皱眉。
一年前,张延年是他最好的兄弟,穿一条裤子那种。谢婉清更是对他频频示好,暧昧不清。
那时候,他还是这北郡缉尘司人人巴结的“苏公子”。
他的父亲苏明远,乃是幽州缉尘司副都尉,分摄北郡缉尘诸事。
常年缉破各种大案,捣毁炼制「尘」的窝点无数。
而且修为也已突破司玄境后期,踏入了司元境,可谓前途无量。
有这样一个爹,苏砚辰也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早早便被安排进入北郡缉尘司,学了一身本领,而且很快就升到了校尉一职。
大有父业子承的风头。
整个北郡缉尘司的人都得高看他一眼。
可一切都在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崩塌了。
苏明远夫妇被发现在家中暴毙。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此事惊动了缉尘总司,上级来人查验,确认为长期服用「尘」导致经脉尽碎而亡!
作为朝廷公职人员,幽州缉尘司副都尉,知法犯法,染尘自毙!
总司将此案定性为“勾结尘贩,监守自盗,咎由自取”,苏家瞬间从云端跌落泥潭,钉死在耻辱柱上。
“好兄弟”张延年第一时间与他划清界限,转而极尽嘲讽和打压。
曾经对他百般示好的谢婉清,更是直接投入张延年的怀抱,对他这个罪人之子避之不及。
此刻,她正挂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面孔,嫌恶地看着苏砚辰。
“延年哥哥,何必搭理这废物,没了他爹做靠山,他自然只能拣些小案子,废物,就是废物。”
苏砚辰攥紧了拳头,但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波澜。
一年的时间,足够他认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足够他将所有的愤怒和屈辱埋进心底最深处。
张延年的冷嘲热讽激怒不了他,但一直拦着他不让他审人犯,却让他心烦不已。
“让开!”苏砚辰抬脚就要过去。
张延年一把拦住他,故意提高了音量:
“婉清,别这么说啊!”
“想当年他爹苏副都尉可是州司的大人物!虎父无犬子,他苏校尉又怎么会是废物呢?”
他故意顿了一下,话音一转。
“哦不对,我忘了,你爹娘的本事就是“监守自盗,染尘暴毙”吧?这种天大的本事,还没来得及教你吧?哈哈哈!”
周围的缉尉发出一阵哄笑,目光中有嘲讽,有怜悯,更多的则是疏远和鄙夷。
苏砚辰眼中寒光一闪,体内灵力奔涌。
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是染尘而亡。
因为他知道,父亲苏明远从来就是一个正派的人,而且办案兢兢业业,与「尘」势不两立。
他十分确定,总司对此案的定性,一定有问题。
这一年来,他低调行事,正是在暗中调查父母身亡的真相。
今日好不容易查到了赵四头上,并将人抓捕归案。
此人一年前正是被他父亲苏明远抓到并审问。
然而审问之后,苏明远当晚就离奇身亡。
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他迫切想要对赵四展开调查审问。
而此时张延年一再阻拦,还极尽侮辱之事,已让苏砚辰忍无可忍!
“张延年,闭上你的臭嘴!给我滚开!”
他低吼一声,右手灵力汇聚,猛地朝张延年面门轰去!
张延年松开摸着谢婉清腰肢的手,脸上狞笑更甚:
“区区司灵境后期,也敢跟我动手?自取其辱!”
他周身气息暴涨,赫然是司玄境中期的境界,威势比苏砚辰高出不少。
他并指如刀,凌厉的灰色锋芒直劈苏砚辰的手腕,这一下若击中,苏砚辰的手必定废掉!
周围缉尉纷纷后退,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打!打起来!”
“苏砚辰疯了,一个司灵境后期而已,竟敢挑战司玄境中期的张校尉?”
谢婉清站稳身形,嘴角噙着冷笑,等着看苏砚辰被狠狠踩在脚下。
就在两人即将碰撞的刹那——
“吼!!!”
角落里,那个刚被抓回来一直蜷缩着的染尘者赵四,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暴吼!
他双眼瞬间变得赤红,皮肤下仿佛有黑色的纹路在急速游走,像是尘毒发作。
镣铐哗啦作响,他竟凭借着一股蛮力挣脱刑架,如同失控的疯兽,猛地朝正在对峙的两人冲撞过来!
速度极快,而且毫无理智!
张延年修为较高,反应也快,感受到身后恶风袭来,立刻放弃攻击苏砚辰,反手一掌拍向那染尘者。
砰!
掌力击中染尘者胸膛,发出闷响。
发狂的赵四身形一滞,张延年借力迅速退开,脸色惊疑不定。
尘毒发作哪有这样暴走的?
这染尘者,是疯了吧?
苏砚辰却慢了半拍,刚收回攻势,就被赵四猛地扑近!
赵四此时力大无穷,缠住苏砚辰,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脖颈上!
“呃啊!”剧痛传来,苏砚辰闷哼一声,拼命挣扎,用手肘猛击对方头部。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赵四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一股阴寒的能量猛地从他体内窜出,顺着被咬的伤口,狠狠撞进苏砚辰体内!
苏砚辰如遭雷击,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但仅仅过了几个呼吸,他猛地睁开眼睛,惊醒过来。
他捂着脖子坐起身,钻心的疼痛还在,但手指触摸到的皮肤却光滑完好,连个牙印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剧痛只是幻觉。
刚才那股阴寒的能量是什么?
他立刻内视丹田,只见丹田气海深处,多了一团庞大的、如同毒雾般的暗黄气体!
它静静悬浮,若隐若现地波动着,凝聚着,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但它却又沉寂如水,没有任何异常气息散发出来,像是什么东西在沉睡。
苏砚辰顾不得细想,而是急切地抬头。
赵四,此刻已仰面倒在一边。
张延年却皱着眉,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尸体,啐了一口。
“真他娘的晦气!这么快就暴毙了!”
死了?
父母之死的唯一线索…就这么断了?!
苏砚辰脑中嗡的一声,一年来的苦苦调查,才刚有点眉目,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粉碎!
怒火和绝望猛地窜起!
若非张延年阻拦、挑衅、动手,自己早已开始审问!线索怎会断!
“张延年!你她妈的……”
而张延年也没打算放过苏砚辰。
他率先发难,一个箭步上前,狠狠捏住了苏砚辰的脖子。
“苏砚辰,你竟敢伙同案犯,公然袭击同僚,看来你和你那监守自盗的爹,都是一样的货色。”
“本校尉今日,就要替咱们北郡缉尘司的所有同僚,好好教训你!”
苏砚辰被掐得脸色涨红,却嗤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张…张延年…你这手劲儿…是娘们儿捏肩…还是没吃饭?”
他艰难地吸了口气,继续嘲笑道:“难怪都说你那点修为,是拿丹药…当饭吃,硬堆出来的…看来堆出来的,也是个软蛋!”
这话如同尖针,精准无比地刺进张延年最痛的那根神经!
他家境富裕,修炼天赋却很低,最恨别人说他修为全靠吃丹药,而非自身修炼!
张延年瞬间暴怒,额头青筋凸起:“你找死!”
他五指猛地收紧,更强的灵力透指而出,几乎要将苏砚辰的喉骨捏碎!
苏砚辰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就要昏死过去。
但就在这一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自他丹田气海最深处炸开!
那团原本沉寂的暗黄雾气,猛地剧烈旋转,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凶兽,骤然睁开了眼眸。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像星海一样浩瀚、像洪荒一般苍茫的威压,如同积压了亿万年,轰然爆发!
这威压并不狂暴,甚至没有掀起一丝灰尘。
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绝对意志,让缉尘司内所有人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什么?!”
张延年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
他感觉自己捏着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
那股力量层次之高,让他司玄境中期的修为渺小得如同蝼蚁仰望苍穹!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砰!!!
一声闷响,张延年整个人被无形巨力狠狠砸中胸膛,惨叫着倒飞出去。
重重撞在厅堂的石柱上,才滚落在地。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脸色煞白。
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剧颤,看向苏砚辰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惊魂未定。
整个缉尘司厅堂,刹那间死寂无声。
所有原本看热闹的缉尉,脸上的讥笑、轻蔑、怜悯全都僵住,转化为彻底的震惊和茫然。
一个个瞠目结舌,仿佛见了鬼一样。
谢婉清捂着嘴,美眸圆睁,那副清冷和高高在上彻底消失,只剩下骇然。
“刚…刚才那是什么?”
“好…好可怕的威压!我…我差点喘不过气!”
“苏砚辰…他…他做了什么?”
没有人能理解。
一个司灵境后期,一个他们眼中的废物,怎么可能爆发出如此恐怖、如此古老威严的气息?
竟然瞬间重创了司玄境中期的张延年?!
然而,此刻的苏砚辰,根本无暇顾及外界的震惊。
就在那股古老威压爆发的下一瞬,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痛苦,猛地从他身体最深处爆发开来!
“呃啊啊——!”
苏砚辰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整个人蜷缩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内部,正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强行撕裂!
咔嚓…咔嚓……
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清晰地从他体内传出。
那是他全身的经脉!
它们正在一寸一寸地断裂!粉碎!
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每一寸神经,几乎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缉尉服,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球布满血丝。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已渗出血丝,才没有彻底昏死过去。
他要死了吗?像他父母一样,经脉尽碎而亡?
这个念头刚升起,那粉碎了所有经脉的蛮横力量忽地一变,一股温润古老、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气息悄然涌现。
那气息所过之处,粉碎的经脉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接续、重塑!
过程依旧痛苦万分,如同将泥土熔炼成瓷器,每一寸重生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碎!接!碎!接!
他的身体仿佛成了一个可怕的战场,在进行着毁灭与重生的疯狂循环。
几十个呼吸的时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当最后一丝痛苦如潮水般退去,苏砚辰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都有些涣散。
……挺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
只见之前那团黄不拉几、如同毒雾般的气体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通体暗红、表面似乎有古老纹路若隐若现的……丹丸?
或者说,是一颗凝实无比的气核?
它静静悬浮在丹田中央,缓缓旋转,散发着微弱却无比纯粹厚重的气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妈的,就是它,刚才差点弄死自己?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还带着十分明显嫌弃:
“这身体,真弱。”
苏砚辰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
“谁?!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沉默了一瞬,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苍茫和平静,仿佛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本座,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