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辰带着一身尘土回到缉尘司那个破院子。
心口堵着石头,比张崇山那一掌还闷。
刚推开院门,陆圆圆冲了过来,差点撞到他。
“头儿!你怎么样?凌姐姐她……”
“已经走了,没追上。”
苏砚辰声音干涩,绕过她往里走。
陈默斜靠在廊柱下,眼神锐利地扫过他胸前那个清晰的指印淤痕。
陆圆圆一跺脚:“我去找我爹,托人,一定能查到陆家所在!”
张大福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陆圆圆这才蔫巴了,她看向苏砚辰落寞的背影,心里全不是滋味。
还是张大福机灵,他搓着胖手凑过去,压低声音:“头儿,人藏好了!保准谁也想不到!”
“人藏好了?哪个人?”
苏砚辰脚步一顿。
他这才想起刚刚救出来的燕鸿。
关于父母的死,还有很多疑点,必须跟他问清楚。
他打起精神。
“藏在哪?”
陆圆圆也凑过来,压低声音,但掩不住脸上的得意:“我家啊!郡守府!我爹的书房密室!张崇山再横,还敢搜郡守府不成?”
苏砚辰看向她,像第一次认识这位大小姐。
郡守府?把燕鸿藏到郡守府?
这丫头胆子够大,但鬼点子也确实多。
仔细一想,郡守府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你爹……”
“放心!”
“我爹去州府述职了,十天半月回不来!府里我说了算!密室钥匙在这儿呢!”
陆圆圆晃了晃腰间一枚小巧的玉牌。
苏砚辰深深看了她一眼:“带路。”
……
郡守府的书房。
陆圆圆熟门熟路地挪开书架后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一道极不起眼的暗门。
玉牌嵌入凹槽,机括轻响,门无声滑开。
“瞧!”
陆圆圆叉腰挡在密室前,下巴一扬,十分得意。
“此地万无一失吧?张崇山那些手下想破头都想不到燕鸿会藏在这里!”
苏砚辰三人挤在门口往里看。
密室不大,四壁嵌着长明石灯,光线昏黄。
角落一张软榻上,燕鸿蜷着身子,脸色比柴房时好上不少,呼吸也平稳了,显然是用了好药。
听见动静,燕鸿猛地睁眼,警惕如惊弓之鸟,看清是苏砚辰才松懈下来。
他想撑起身子,被苏砚辰一步上前按住肩膀。
“省点力气。”
“张崇山的人还在满城搜捕你。你待这儿,最安全。”
燕鸿抬起头说:“苏校尉,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想问我,你放心,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苏砚辰点点头。
他盯着燕鸿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好,第一个问题。”
“屠七的上家,被张崇山抢走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冷香看见你跟他有所接触,你想干什么?”
燕鸿蜷在软榻上苦笑:
“尘师,有进入鬼方漠的门路。我找他,不过是想让他带我离开大乾罢了。”
他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奈。
“如果你们那天没抓他,说不定我已经跟他出境了。”
“未必,”苏砚辰说。
“我们不抓,张崇山也会抓到他。更何况,你躲不过。”
“或许吧,”
燕鸿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这就是命。”
“我逃到北郡才发现自己太天真。鬼方漠岂是轻易能进的?”
“官方通道全由界门司把守,而那些……都是我‘父亲’燕廷尉的嫡系。”
他吐出“父亲”二字时,满是讥讽。
“我唯有假死,制造一个染尘暴毙的现场,才能最大程度打消他的疑虑,让他以为线索彻底断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另一方面,我不得不冒险接触尘师,就是你们抓的那个。”
“他常年行走灰色地带,据说有隐秘路径可绕过界门司。我几乎掏空所有积蓄,他才答应做完手上最后一单便设法带我偷渡出境。”
“谁知……他交易未完,就被你们截获。”
苏砚辰点点头。
这些事其实用不着燕鸿说出来,他早就猜到了。
“第二个问题。你拿走了燕廷尉什么东西?让他非杀你这个亲儿子不可?”
“自然是我爹的罪证,足以扳倒他的铁证!”
燕鸿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光。
苏砚辰盯着他:“我猜这东西,你不会带在身上。”
“聪明。”燕鸿点头。
“我藏起来了。只要你们能帮我离开大乾,我就把这东西交给你们。”
“跟我谈条件?”苏砚辰的声音冷了下来。
“有何不可?”
“我得保命!而且......”
他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
“这东西交给你,你未必真想要。想想看,若让我爹知道那要命的东西在你手上......你猜他会怎么做?”
苏砚辰嗤笑一声:“看来我还得谢谢你?替我着想?”
“不敢当。”
听到燕鸿这淡淡的回答!陆圆圆气得柳眉倒竖,上前一步: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们救了你,你还敢拿捏我们?”
张大福也撸起袖子,胖脸上挤出凶相:“小子,胖爷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陈默则直接抽手掐住了燕鸿的伤口处,疼得燕鸿的脸都扭曲变形了。
“都住手。”
苏砚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他抬手拦住冲动的三人,目光却始终锁在燕鸿脸上。
“他说得对,现在没必要去拿那件东西,就让它藏着吧。”
苏砚辰语气平静,心里却瞬间权衡清楚了利害。
燕廷尉的罪证固然重要,但眼下他刚被张崇山盯死,自身难保,校尉之职也被停了,根本没有能力和身份去动用那份证据。
贸然去取,还有可能被张崇山的人发觉,引火烧身。
不如就让那东西继续藏着,反而像一把悬在燕廷尉头顶的利剑,让他不敢彻底肆无忌惮。
当务之急,并非那份遥不可及的罪证,而是另一件事。
他转向燕鸿,目光像是要把他剖开:
“东西,你可以先留着。现在,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陡然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
“是谁,杀了我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