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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决心

安玉穗捂着额头,感受到鲜血流淌,咬牙忍耐着剧痛与晕眩,以及呕吐感。

在她一时恍惚的视线中,休莫言探出右手,紧紧握住了刀柄——那柄象征着身份与起点的家传环首刀。

“将军!?”决斗局势变化之快,超出了围观将士的预料,他们急忙呼喊,忧心忡忡。

前一刻,自家将军还是稳操胜券,下一刻却瞬间逆转。

在这些军汉眼中的“军中女神”何时如此狼狈?又何时受过这样的伤势?他们又岂能忍受自家将军受伤?!

不论是安玉穗的亲兵,还是围困休莫言的甲士,甚至是未曾着甲只是围观的士卒,已然是按耐不住,打算违背将令,一齐围攻,定要将鹰眼之人千刀万剐。

任小泉也在围观之列。他不同于周遭怒气冲天的同袍,只是张着嘴,呆若木鸡,看着休莫言紧握着那柄刀,心绪复杂难言。他犹记得获救苏醒的那一天,作为救命恩人的休莫言,对他说过:“我的父兄也留有一口刀,但它被我的朋友取走了。我,迟早要拿回那口刀。”

如今看到恩人得偿所愿,任小泉本该为他高兴。可是,看着受伤的安将军和四周群情激愤的同袍,他却无法起半点喜悦。纵然他知晓休安之间的真相,但他也始终是仰慕着安将军的帝国士兵,他又该如何面对救命恩人?

……

“停!!!”

但就在士卒们按耐不住的关口,女将军却始终背对着他们,并高声制止:“谁敢插手,定斩不饶!”

众将士听得这番命令,先是一怔,却又莫敢不从,因而一时筹措。亲兵队长与被惊动的一些校尉军官遥相对视,只得强压心头忧心,制止周围士兵。

“…这…喏!”将士们见此也不得不罢手,遂皆是怒视休莫言,咬牙切齿。

安玉穗一手握着流血的额头,一手拄着御赐军刀,身子仍旧因伤痛与晕眩感而微微发颤,她恨恨自语着:“…这样啊,你不可能不知道,同样的招数对我没用…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计算着这一出…晨时的长鞭夺刀不是试探,而是在给我下套…”

女将军忍痛抬首瞪视着对手,她能感受到鲜血顺着脸颊流淌的触感,眼中噙着泪花。

她并不想哭泣。此刻她或许屈辱、愤怒、剧痛,但还不足以让她想哭。

可这是因为身为女儿身,天生自带一份柔弱。纵然往日里她都能压制这种本能,可休莫言这一记出人意料的野蛮头槌,还是砸碎了她自我保护的面具。因此她也更不愿意被自己的部下们看见这份软弱。

而此刻的休莫言,额间亦浮现一抹带着腥味的血红。方才那一记头槌,本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甚至,他此刻还能感觉到微微耳鸣,视线也略有些模糊,但全凭毅力压下。

但他浑然不理伤痛,只是拔起那柄插地的家传环首刀端详。他轻抚锋刃,感受其锋芒与握感——这是父兄曾经体验过的感觉。

如今,终于物归原主。

然而,这一次休莫言却不再沉默寡言,只听他冷淡的说道:“还记得当年你说过的话吗?无论蛮力,还是技巧,都不足胜你。因为…”顿了顿,鹰眼男人左手指着自己的心脏,“…你说,我们这里不同。”

安玉穗闻言一怔,往日的回忆亦随之在脑海中浮现。

“当年你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但我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休莫言凝视着此时略显狼狈的安玉穗,如此决然说道。

“呵…哼…那就说说看,你的答案…”安玉穗如是问道。

几乎没有迟疑,在女将军话音刚落的瞬间,鹰眼男人亦立时应答:“不论面对何人何事,一旦作出选择,就要有坚定不移、将信念贯彻到底的决心!”

所以,才会拒绝“无名”告诉他的其他选择;所以,才会冒死闯入帝国军营。

“我活下来后的一切,都是为了抓住唯一的机会夺回这口刀。”话说到这里,休莫言的目光再度变得锐利:“你说得对,你我恩怨到真正的终章了,来吧,做个了结。”

“…啧!”安玉穗听罢,内心五味翻腾,竟也一时语塞。或者说,也不知如何回应休莫言的“答案”。

于是,她左手抹了一把额间的血迹,强压下疼痛与晕眩感,欲再战。因为此时除了刀锋对决,女将军也再无其他话语来回应。

但女将军还未有动作,却见猫人剑士苗行衍一个箭步跃进了战场。众将士后知后觉,想阻拦却也反应不及。

一时间,鹰眼与女将军皆是一愣。

只听异人剑士走近安玉穗身边,制止道:“够了,安将军,你去疗伤吧。虽然不知你二人的恩怨,但就由我来代劳。北伐大局更为重要。”说罢,他的手已然抚上了那柄长剑的剑柄,一凛眼瞪视休莫言,对上那双慑人的鹰眼也浑然不惧。

“……”剑士的气势惊人,便是鹰眼亦不免侧目。虽然休莫言只与他有一面之缘,但却也能感觉到,这个南方来的异人是高手。

但这番话却激怒了安玉穗:“苗公子,你没有官身,因你乃苗经略世侄与护卫,我才敬你三分,所以别得寸进尺!本将军的恩怨,用不着你插手。”

这是女将军第一次在苗行衍面前如此失态暴怒,猫人剑士亦不免蹙眉望着她,质问道:“安将军,你身担北伐重任,第四路军两万多儿郎的性命系于你一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倘若你死了,这第四路军必然军心不稳,何谈击溃白马部,又何谈与其他三路大军会师铁岩城。稍有不慎,帝国北伐大计便可能毁于一旦。

话未曾说尽,但安玉穗又岂能听不明白?只是,她绝不接受失败…

不对,她可以接受兵败,因为胜败乃兵家常事;她也能接受武艺上败于其他高手,因为人外有人。但独独不能接受败给休莫言——绝不接受自己身为“光”,却被“影子”超越。

何况,那柄代表“身份与起点”的刀,此刻正握在休莫言的手中。

千般心绪,此刻之汇聚成冷淡却不容置疑的一句话:“滚开,我不会输。”否则,后果自负。

“……”苗行衍皱眉沉吟,但最终叹了一口气妥协。他又如何听不懂安玉穗的话外之意。

其实,猫人剑士看得出来,就单论武艺安玉穗绝对在鹰眼之上。虽然遭此头槌重击,也没让安玉穗完全丧失战力,而且这种蛮横自损的招数,鹰眼也必然不好受。即便是以他的视角来看,这场对决最终的胜负也还犹未可知,甚至该说,安玉穗依旧赢面更大。

但临走之前,他想起了叔父的吩咐,转而再望向鹰眼,问道:“鹰眼,我想知道你姓甚名谁?”

静静等待剑士与女将军对话的休莫言,听得这一声询问,他低头看着手中父兄遗留的环首刀,纵然锋芒依旧,但锋刃上也有一些细微缺口,刀身上也有不少划痕。这是这作为一把刀曾经作战过的痕迹。父兄在世时说过,这不仅仅是缺口,更是荣耀。

但在休莫言看来,更不仅如此,这些同样是父兄曾经存在过的印记,是休家的印记。所以,他回答道:“我叫休莫言。”

话语间,他从怀里取出一条绳带,穿过刀的缳首系成一个绳环,套在自己手腕后再握刀,这是军队中防止环首刀脱手的常法。

听罢,异人剑士脑海中闪过一串惊雷:“…嗯?好,在下苗行衍。你的名字我记住了。”

但压下心头惊诧,立刻转身离开战场,想要禀告叔父。

但一旁的安玉穗听到这番对答,却心如冰寒。苗世霖并非周围这些接触不到机密的士卒,而是朝中天官,既然领了铁岩副经略的职位,名义上节制北伐四路大军,那四路大军将官的档案卷宗,他自然是看过的。

所以,这个异人文官一定明白“休莫言”这名字的意义。只是安玉穗如今心念全在休莫言身上,无暇他顾。

异人剑士快步回到瞭望塔,回禀之前,先眺望了一眼犹在等候安玉穗恢复的休莫言,才对叔父行礼。

苗世霖金色的猫眼微眯,并未怪罪世侄堪堪来迟,也不追究他擅自试图插手,只是侧目询问:“衍儿,如何?”

“回叔父,那‘鹰眼’自称休莫言。”

此话一出,苗世霖先是一怔,但瞬息之后便是释然:“有意思,居然还有一个‘休莫言’。”

此话是何意?苗行衍却是知道。至少在叔父给他看过的卷宗上,清楚记录着,安玉穗乃前朝罪将休不平幼女,原名休莫言,只因后改母姓安,故改名玉穗。所以,在听闻鹰眼自称休莫言时,才一时惊诧。

这位苗经略抚须摇头,意有所指的笑道:“衍儿啊,我早与你说过,这位陌西的‘巾帼’,不简单啊。”

…………

却说月夜营火,在众多将士围聚而成的“角斗场”中,休莫言手持家传环首刀,等待着安玉穗恢复状态。

但这并非单纯“意气用事”或“争个堂堂正正”,而是深思熟虑——他确实想与安玉穗彻底了断。但必须掌握时机与方式,否则激怒众军士那就绝无生机了。何况,那一记头槌,对他而言也不好受。

休莫言很清楚现在之所以还能活命,恰恰是因为安玉穗不愿他人插手的执着。否则,这些将兵势必要将休莫言剁成肉泥。

这些军汉不懂休安间的恩怨情仇,也听不见二人的近身交谈。他们只懂得安将军是军中“女神”,是愿意包容他们脆弱的“邻家阿姊”,更是那位奔走陌西各地抵御铁岩人、爱兵爱民的“巾帼英雄”。

不过,此刻女将军却无心搭理这些“琐事”。她只是瞪视着休莫言——这位故人始终没有出手。是了,休莫言在等她缓过劲来,或者说,在等待恩怨的终章。

“…哼…”安玉穗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曾几何时,素来都是自己像这样从容地等待对手喘息,像上位者那般给予对手再度挑战的机会。

可如今,竟是被本该追逐着自己的人,却给予了自己这样的机会……

自己为了“正确的选择”舍弃了那么多…

在休莫行掀起铁奴起义时,义无反顾的参与起义;又在休莫行兵败身亡时,舍弃了那个如同自己弟弟一般的“阿言”,才用那柄“家传遗刀”作为敲门砖,用自己的选择,走上了如今的道路。

这一切塑造了今日的安玉穗。

但是,那位本该是被自己的选择所裹挟的人,或者说,由自己无意中塑造出来的人,却成了自己人生新抉择中的难关。

想到此间,一股无名火在心中燃烧。

所幸,此时也已经缓过劲来了。安玉穗再一次抹掉额间的热血,凤目微眯,目光再度凌厉,只是这一次少了原先的傲慢与轻蔑:“阿言……不,鹰眼。我不会再大意了。”

一时间,杀意浓烈,再无傲慢嬉闹的余裕。称呼也再度改变,眼前的人不再是记忆中能轻易拿捏的“阿言”,而是由自己亲手塑造而出的天敌“鹰眼”。

但她安玉穗绝不会选错,也不容许选错!

记忆回溯,她想起了多年前从休莫言手中夺走家传环首刀时的决绝。此时此刻,她需要这种情绪。

杀意节节攀升……

“……”休莫言也感受到了敌手气势的变化,但那双鹰眼却毫无动摇。

此时,月夜之下,却是忽然风停雪起。

雪絮飘落,本该是诗情画意。然则,一个对视,便是默契地挥刀再战。

霎时间,御赐环首刀与家传环首刀的刀锋交相碰撞,迸发激昂的金铁轰鸣。

唯有刀光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