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京郊的最后一寸石板路,驶入了颠簸的泥土官道。
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青篷马车,在凛冽的寒风中疾驰前行。车夫季明轩一身粗布短打,头戴斗笠,将帽檐压得极低,精光四射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启程不过半日,天色便陡然阴沉下来。
这股风,不像是自然之风,它带着一股刺骨的怨毒与冰冷,仿佛有无形的眼睛,正在九天之上,死死地盯着这辆渺小的马车。
赵庭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秀眉紧蹙,凝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象。
“怀玉,这天……是不是在跟着我们?它似乎不愿我们北上。”
李怀玉正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深邃如夜,不见半点波澜。
他瞥了一眼窗外,嘴角勾起讥诮。
“它不是不愿我们北上,它是在怕你。”
“怕我?”赵庭一怔,满脸不解。
“不错。”李怀玉的声音平淡,“它怕你离开皇都,怕你亲临北境,怕你斩了年尧,更怕你……彻底扭转大明这摇摇欲坠的国运。”
“它越是阻挠,便越证明我们做对了。你所欠缺的,只是足以与天抗衡的力量。”
话音未落,他并指如剑,毫无征兆地点在了赵庭的眉心,将自在极意功前三重传给她。
“凝神,静气。”
温润而磅礴的内力,瞬间涌入赵庭的四肢百骸。与此同时,一篇玄奥繁复的功法口诀,如洪钟大吕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赵庭只觉一股清流洗涤全身,原本纷乱的心绪瞬间平复。她不敢怠慢,立刻按照脑海中的法门,引导那股涌入体内的庞大力量。
轰!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赵庭体内传来一声闷响,一股强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
先天五重!
她的气息节节攀升,势如破竹,竟在短短片刻之间一举踏入了先天五重天!
车厢外,驾车的季明轩和几名护卫被这股气浪惊得差点跌下马背。他们骇然回头,感受着车厢内那股骤然拔高的恐怖气息,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陛下……这是何等逆天的天赋?!
季明轩更是心神剧颤,他知道,这绝非陛下自身的天赋,而是那位深不可测的大督主的手笔!谈笑间,便造就一位先天五重的高手,这等手段,已然通神!
赵庭缓缓收功,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美眸中满是震撼与狂喜。
马车继续前行。
越往北境,天象便越发恶劣。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官道上积雪没过脚踝,车马难行。
而比这严寒更让人心寒的,是沿途的景象。
成群结队的灾民,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在没膝的雪地里艰难跋涉。他们是北境战乱与严寒的双重受害者,家园被毁,只能拖家带口,向着尚有一线生机的南方逃难。
路边,随处可见倒毙在雪地里的尸骨,有老人,有妇孺,早已被冻得僵硬。
赵庭掀开车帘,看着这人间炼狱般的惨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身为帝王,子民受苦,她感同身受,那份愧疚与自责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毅然下令,将车上携带的大部分干粮分发了下去。
“怀玉,可能有什么办法?”赵庭的声音带着沙哑,她知道,这点干粮只是杯水车薪。
李怀玉的目光穿过风雪,望向遥远的北方,眼神平静得可怕。
“大明的天象,近几年内不会有任何改变。北境,只会越来越冷。当务之急不只是粮食,而是保暖。”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陛下可以让工部在南方各州,立刻筹建十座大型织造厂。召集所有织工,将织布、裁剪、缝纫、填充棉花等工序全部分开,每一批人只负责一道工序,以流水线之法,日夜赶工。”
流水线?
赵庭先是一愣,随即细细品味这三个字,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这种方式的恐怖效率,这简直是开天辟地般的创举!
“这还不够。”李怀玉继续补充,“衣物只能御寒,想要活下去,还得靠他们自己。”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赵庭。
“这门《形意拳》,是一门粗浅的炼体功法,品级虽低,却胜在门槛极低,不需任何天赋,老弱妇孺皆可修炼。每日勤练,足以强身健体,抵御风寒。陛下可将其列为大明国术,在民间推广。”
赵庭接过册子,心中却是一沉。
“全民修炼?若是……若是人人皆有武力,恐生祸乱,动摇国本……”
李怀玉闻言,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
“有利便有弊。但陛下忘了,有本督主坐镇皇都,些许宵小能翻起什么浪花?”
赵庭豁然开朗。
是啊,有李怀玉在,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半个月后,风雪渐歇,一座雄伟的关隘,如匍匐的巨兽出现在地平线上。
然而,当他们的马车靠近关隘时,却被一队盔明甲亮的士兵拦了下来。为首的校尉满脸横肉,眼神中带着戏谑与轻蔑,根本没把这辆破旧的马车放在眼里。
“站住!前方军事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季明轩跳下马车,脸色一沉,从怀中掏出金牌高高举起。
“大胆!此乃陛下御驾,还不速速开门跪迎!”
那金牌之上,一条五爪金龙栩栩如生,更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真龙之气萦绕其上,绝无仿冒的可能!
然而,那校尉只是瞥了一眼,非但没有半分敬畏,反而嗤笑一声。
“什么陛下?我们只认镇北大将军的将令!令牌我收了,自会去通报大将军。至于你们,就在这等着吧!”
说罢,他竟真的将令牌揣入怀中,转身便要离去。
季明轩气得浑身发抖,他急忙回到车边,压低声音向赵庭禀报:“陛下,情况不对!这里恐怕已全被年尧掌控,西北总督只怕也成了傀儡!他……他这是要反啊!”
车厢内,赵庭的脸色冷若冰霜,但语气却异常平静。
“无妨,等。”
季明轩心中一凛。他知道,陛下的底气,源自于车厢里那位闭目养神的大督主!
果不其然,不多时,城楼之上,出现了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
那人身披玄铁重铠,面容刚毅,鹰目锐利如刀,浑身散发着百战浴血的煞气。正是镇北大将军,年尧!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城下的马车,眼神桀骜不驯,嘴角甚至挂着若有若无的嘲弄,竟是连最基本的君臣之礼都懒得做了。
季明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正欲开口怒斥。
就在此时,冰冷淡漠的声音幽幽地从马车中传出,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呼啸的北风。
“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微不可察的寒芒,自车帘的缝隙中一闪而逝!
那枚细若牛毛的绣花针,带着撕裂一切的锋芒,破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