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宫中的马车,一路无话。
等下了马车,林舒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深宫中的景色。
那宫人笑了笑:“日后姑娘时常会来,还可以到处看看、走走。”
宫人只是看着她笑。
她一个守寡的人,又身份不限如何能常来宫中呢?
太后是皇帝生母,皇帝对她格外孝顺,将太后娘娘的慈安宫收拾的精致而又华美。
进了宫门,林舒月顿了下,按照规矩上前给太后磕头。
“臣女林舒月给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上首安静了片刻,“快起来,真是个规矩懂事的好孩子。”
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十分温和。
林舒月心中那些忐忑不由放了下来,但依旧垂着头不敢抬起。
“在这不必这样拘着,你抬起头叫我好好看看。”
一旁的宫人扶着她起来。
林舒月慢慢走到坐在正中的老人家面前。
太后的目光落在林舒月那双十分清澈的目光上,微微一愣,神色愈发柔和起来。
“坐到我身边来吧。”
这本有些僭越,但林舒月也并没有推辞,顺势坐在了太后手边。
她从未侍奉过太夫人,太夫人对她一贯是厌恶的,从不许她近前,但太后娘娘对她温和且亲近的态度,不由得让她的心里也生了几分孺慕的心思。
林舒月捧过一旁的茶,学着林汐月在府里侍奉太夫人的模样,用手背感受了下温度,才递给太后。
但伸到一半的手却又猛地僵硬住了。
她只是刚刚进宫的臣下之女。
“好孩子。”
太后笑着接过,喝了口茶,又笑着对林舒月说:“你捧得茶正合我的心意,真是个好孩子。”
她觉得有些奇怪。
林舒月这孩子,每做一件事都叫她格外舒心。
太后的眼底突然多了几分复杂,“我倒是听说了些你的事,是你受了委屈。”
她身居深宫,当日知道宋时景退亲另娶,娶的还是前头那姑娘的堂姐,简直恶心透顶,因此格外震怒。
对宋时景这个皇族晚辈也十分不喜。
“我本想着风头过去了,旁人不再说道你的事,你能过安稳日子了就给你挑一门好婚事,不必受孽障的祸害。”
太后却没想到她和林舒月竟还有这样的缘分在。
“太后娘娘,您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我很高兴没有嫁给这样一个背信弃义之人。”
林舒月笑得浅浅的,看向这位十分慈祥的太后。
“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孙媳妇儿,你公公和皇帝不是结拜兄弟么,算是老身半个儿子了。”太后娘娘拍着她的手,越看越觉得喜欢。
但一想到那几个男人的胡乱打算,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又觉得心口止不住的憋闷。
“好孩子,快叫我一声皇祖母听听!”
林舒月脸有些热,垂着头十分乖巧:“皇祖母。”
她此刻的神情落在了太后眼里,只觉得眼前这姑娘清澈的如同水一般。
这样年少貌美的姑娘,竟然要为了守住心中那些心意守寡,多么难得。
但幸好。
太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这样的姑娘,旁人的话不值一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此时,宫门口的一个宫女走了进来。
“平山郡王妃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一个生的格外美貌的美人莲步轻移,笑吟吟的进来了。
她笑着看向了坐在太后手旁的林舒月,随之眼前一亮。
“太后娘娘今日身边怎得多了一个美人来,瞧着这样年轻鲜活的。”
林舒月的确是十分难得的美人,不然也不会叫宋时景一眼便看上。
太后面色冷淡,深深的看了眼脸上带着喜色的平山郡王妃。
“这是林二姑娘。”
平山郡王妃脸上笑意不减,“林二姑娘?”
太后淡淡地说道:“荣安侯府的二姑娘。”
平山郡王妃笑得殷勤得脸突然僵硬住了。
那不是自家儿子执意强娶,换亲后又想兼祧两房的那个倒霉丫头吗?
“也是陛下亲封的成安县主,咱们皇家的孙媳妇。”
平山郡王妃正心里气得不得了,没想到这样的姑娘还好意思进宫。
却不想太后的下一句话直接叫她晕头转向了。
“太后娘娘,您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给这样的姑娘封了县主爵位?
竟还有陛下做主赐婚?
宋时景都还没有皇家赐婚的圣旨。
这怎么行。
若是林舒月被宫中认可,那在京都人的眼中…
这怎么得了?
“娘娘您真可真会开玩笑。”平山郡王妃笑得十分勉强。
“这丫头的来历相比您也是知道的呀,怎么能封县主呢?”
太后淡淡地说道:“开玩笑?舒月是个极好的姑娘,善良而又娴静,这样的姑娘才是皇家最看重喜爱的……好姑娘。”
林舒月与那位平山郡王妃都已经怔愣在了原地,丝毫没注意到太后口中的那些深意。
“可是她被时景退过亲呐!”
“那就要怪他自己有眼无珠。”
太后娘娘笑意盈盈,但这笑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别拿出一副你儿子委屈的样子,他委屈什么了?勾搭成奸,蝇营狗苟么?”
太后捧过茶喝了一口,“至于那位大姑娘,你竟然还愿意这样的女子做你儿媳妇,成了皇家妇,你也没有那么心疼你的孩子啊。”
林舒月一直怔愣着看向太后为她主持公道。
“这原不是我的话,我也只是代为转达罢了,你要谢也该谢那人去。”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林舒月格外茫然,更何况太后此时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揶揄与调笑。
是谁会为了自己主持公道?
此刻平山郡王妃被太后几句话堵在了原地,林舒月心里是无比快活的。
她不喜欢这位郡王妃,有一点人性,但不太多,她只关心自己那个并不成器的儿子。
好解气。
林舒月突然发现,报仇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看她这样对位高权重的人没法子,心中无比畅快。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十分微妙的小成算。
太后鄙夷的看了眼脸色发青的郡王妃,“别在哀家的宫里做出这样的姿态,简直放肆。”
太后转头对着林舒月十分温煦的说:“你在我的身边,我倒是很高兴,你要时常进宫陪伴我才是啊。”
平山郡王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太后……这是要给这小蹄子做靠山了?
太后不再理睬她逐渐惨白的脸,只留下了林舒月在宫里,直到快黄昏时,才叫人离开。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十分冰冷的冷哼声。
林舒月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却见一个只披着单薄衣衫,脸上没有血色的青年,凤眸眯了起来,看向她。
此刻已是黄昏,夕阳的映照下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透明。
他身上也只是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内里的衣服松松垮垮,露出内里被包扎起来的伤口。
林舒月听说过,跟着庄王殿下征战沙场的,也有几位世家出身的年轻武将。
她垂下头,见那宫人去为她叫回家的马车,她才朝着他快步走了过去。
如今还未听说庄王殿下的仪仗回返京都。
眼前这青年能在太后宫里养伤,大概就是当初跟着王爷离京的武将了。
林舒月便忍不住想到自己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提到顾雁回时他的怪异,不由露出几分局促。
原来是同在王爷麾下效力。
“那日还未曾感谢将军相助……”
她话尚未说完。
他便打断了她:“你确定要嫁给顾雁回这个死人?不后悔?”
“自然,我要为他念一辈子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