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乔森和沈清已经早早出去了，宿舍里只剩下不凡和荣昌还在睡梦中。阳光透过智能调光玻璃缓缓渗入，将房间染成淡金色，却没能唤醒两人。直到一阵清脆的“叮”声同时响起——
他们各自床边的荧屏亮了起来，系统用平稳无波的机械音朗读起消息：
“尊敬的荣昌/不凡先生您好，恭喜您完成了针木卫三矿场采集的培训课程。下面是最近任务：请务必于明天抵达楼兰市太空飞船发射中心，乘坐05号飞船，飞往木卫三。××年××月××日。”
荣昌率先睁开眼，蹙着眉将消息又仔细读了一遍，才伸手关闭屏幕。他翻过身，抬眼看向上铺——不凡居然只是睡中咕哝了两声，关掉提示，拉起被子又睡着了。
荣昌没有试图叫醒他。他平躺在床上，目光投向天花板上那圈微弱的嵌入式灯光，思绪却飘得更远。自从那次听了那老头的演讲之后，他察觉到自己正悄然发生变化。不只是做事更加缜密，连对事物的分析能力和记忆力也显著提升。他本来就是个喜欢提前规划、避免浪费时间的人，而现在，这种能力仿佛被放大了——生活里许多琐事几乎不费脑力就能得出最优解。
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的是记忆的方式。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哪怕一个无意间的动作、一瞥之间的画面，都像高清视频般清晰刻印在脑中。他尝试回忆培训课上的技术参数，数字、图表、模型竟能分毫不差地重现。
他知道这绝不正常。大脑一定发生了某种变异，但他也清楚就算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既然目前没有负面影响，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他也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不凡。这傢伙除了食量变得惊人之外，似乎一切如常，言谈举止依旧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看不出任何异常。荣昌甚至忍不住在洗澡时多瞥他几眼——结果只换来不凡一边冲水一边得意地甩头发。
“白痴。”荣昌低声骂了一句，翻了个身。
不凡当然察觉到荣昌最近老是盯着自己。吃饭、上课、训练、洗澡、睡觉……那双眼睛总像在研究什么似的跟着他。他好几次偷偷照镜子，确认脸上没沾饭粒、头发没翘歪。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一定是自己近日魅力值暴涨，连荣昌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所以当上午十点他们终于起床，一同在餐厅吃完饭后，不凡突然一脸严肃地转向荣昌：
“荣昌，我知道本少的魅力呢是一天一天的越发高了，”他煞有介事地整理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领结，“但是崇拜归崇拜，咱俩是兄弟，永远只能是兄弟。”
荣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痴。”最终他只吐出这两个字。
“哎，吃亏就吃亏在这脸上了。长得连男人都欣赏。哎～天生丽质。”不凡不知从哪摸出一面小镜子，陶醉地端详起自己的脸庞。
荣昌深吸一口气，像是努力压下什么冲动，转身朝电梯走去：“白痴大少，走吧，去淘换点以后在木卫三用得着的东西。”
他们走进中央电梯，荣昌戴上一副轻巧的数字眼镜，手指在空气中虚划，浏览着只有他可见的界面。
“我查了查，楼兰市外环靠近工厂区有一条街道，是专门卖出球用的生活用品。”
不凡对采购兴致缺缺。在他看来，出球工作的福利待遇已经够好了，公司什么不配齐？何必费心自己张罗。他打定主意就跟着逛逛，真看到什么好东西再下手。而且荣昌什么事情都是想的比较全面的，肯定有啥自己想不到的，和他一起出行，听他的准没有错。
电梯迅速下降，穿过城市的核心层，抵达通往工厂去的外环公路。两人换乘列车大约也就十分钟的时间便到了工厂区，列车门一开，截然不同的景象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核心区那种优雅的灯光秀和全息装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粝而宏伟的工业美学。街道极其宽敞，穹顶高达百米，纵横交错的机械管道沿建筑表面攀爬延伸，不时喷出淡淡的白色蒸汽。巨大的传送带在高处运转，发出低沉规律的轰鸣。空气中有淡淡的金属味和机油气息。
街道两侧是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商店，招牌是清一色的霓虹灯管，闪烁着“太空补给”、“重力调节器材”、“外星日用”等字样。商店之间由空中联廊连接，粗壮的管道横跨街道上方，甚至有几只机械仿生的城市宠物——闪着金属光泽的麻雀——正排成一排，歪头打量着行人。商店高低错落之间，忙碌的电梯上上下下，像是整个城市正在运作的小型零件，不时的为整个城市输送着源源不断的血液。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仰头望着这幅蒸汽庞克与太空文明交织的奇景。
他们走进一家名叫“外星日用百货”的商店。店面不算大，每层约一百平，共三层，货架高耸至天花板，每排都配有可自动升降的取货机器臂。由于空间有限，顾客大多依靠墙上的大屏幕或佩戴数字眼镜选购商品。
“你好先生，因为店里空间较小，仅供在大屏上商品进行选择，若客流繁忙请自行佩戴数字眼镜。各商品都是外星生活用品，在选择商品时注意查看商品的详细介绍。”门口的感应器发出机械提示音。店内没有店员，只有几台自助结账机闪烁着待机灯光。
其实结账机在青海市早就已经淘汰了，人们出行的数字货币都是空中交易的，结账机这类的付款方式，其实也就楼兰这个地方能够看到了。跨时代的付款方式，也是楼兰这里的旅游城市的卖点之一。
“荣昌，生活用品咱们公司不是全配全的么。怎么还要买这些啊。”不凡百无聊赖地戳着展示屏，上面正循环播放着一款“智能恒温太空袜”的广告。他不住的用手点着广告的叉号，可是广告还会像是打地鼠一般在屏幕的另一侧在冒出来。
“你喜欢睡觉时枕什么材质的枕头？”荣昌反问道，眼睛没离开他正在浏览的商品列表。
“荞麦皮的啊，老规矩了。”
“哦——”荣昌拖长声音，嘴角弯起一丝戏谑的弧度，“公司在木卫三配备的是统一标准的充气式乳胶枕头。你要在那边，枕整整三年甚至五年奥。”
不凡想象了一下那个自己睡不香的画面，脸色顿时垮了下来：“……靠。”
他立马挤过荣昌站在货架的商品选取屏幕前：“让我看看！有没有卖荞麦皮太空版的！！”
荣昌看着不凡手忙脚乱地在商品库里输入“枕头”、“天然”、“传统”等关键词，忍不住轻笑一声，摇着头走向更深处的货架。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标着“低重力适用”、“防辐射”、“太空认证”标签的商品，心里清楚，此去木卫三，他们要准备的，远不止一个枕头那么简单。
而他隐隐预感到，某些更深层的变化，或许才刚刚开始。
“靠~，竟然没有。”不凡将手重重的敲向屏幕旁的货架，货架不堪的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那，普通荞麦呢？”不凡有在搜索栏里敲出“荞麦”两个字。
“好好好，这都没有是吧。”不凡气急败坏的说道。
“哎~”荣昌连忙离得不凡远远的，怕别人知道他俩是一起来的。
“先生，这边是衣物货架。”一个售卖机器人好心过来提醒。
“奥~。”不凡抬头看了看货架上的标识字样。
“噗~”，荣昌在一旁不自觉地又笑了。
“你早知道是不是？”不凡气急败坏的用老姿势掐着荣昌的脖子。
“行了行了，我知道错了，我这不是给你去找枕头了么。”荣昌受不住不凡的前后摇摆，妥协说道，：“哝~，这个就是你想要的枕头。”
两人在“外星日用百货”里足足逛了一个多小时。荣昌目标明确，他仔细比对着商品参数，从经过特殊处理、适合木卫三低压环境下使用的抗菌毛巾，到能够辅助调节因重力变化而导致睡眠紊乱的微重力睡袋，甚至还有一套紧凑型、能加热多种宇航食品的便携餐具。他的购物清单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每一样都针对着长期外星生活可能遇到的不便。
不凡起初还漫不经心，但很快就被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吸引了注意力。他一会儿对着一把号称“陨石材料打造、永不磨损”的梳子啧啧称奇，一会儿又试戴起一副能过滤外星强光的炫彩护目镜，甚至还想把一个会模仿外星风声的减压玩具加入购物车，结果被荣昌无情地否决了。
“我们是去采矿，不是去野营，更不是去开派对。”荣昌无奈地提醒。
“哎呀，生活需要情趣嘛，荣昌同志！”不凡反驳道，但最终还是悻悻地放下了玩具。不过，在荣昌的“荞麦皮枕头”刺激下，他最终还是认真挑选了几样实用物品：一大盒高效能的保湿面霜（“木卫三肯定干燥得很，不能亏待了我这张脸”），以及好几大包各种口味的合成肉脯和压缩饼干（“培训中心的饭虽然管饱，但万一那边的食堂不合胃口呢？”）。
结账时，他们购买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商店的智能机械臂熟练地将商品分装进几个印着商店LOGO的银色密封袋里，这些袋子还自带简易悬浮功能，稍微减轻了搬运的负担。
即便如此，当两人走出商店，踏上返回的街道时，依然显得有些狼狈。不凡脖子上挂着装枕头的长条袋，两手各提着一个大袋子，腋下还夹着他那盒宝贝面霜。荣昌虽然拿的东西更多，但分配得更为合理，双手提着重物，那些较轻的悬浮袋则用一根牵引绳系在腰间，像一串听话的银色气球跟在他身后。
“我说……我们是不是买得太多了？”不凡喘着气，躲开空中一辆低速驶过的货运无人机，“公司不是说什么都有的吗？”
“公司提供的是‘生存必需’，我们买的是‘生活品质’和‘个人偏好’。”荣昌调整了一下手中袋子的位置，冷静地回答，“而且，有备无患。木卫三前哨基地的补给周期很长，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立刻送到的。”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但我的胳膊快要不属于我自己了……”不凡哀嚎着。
他们搭乘单厢电车返回核心区，又换乘中央电梯上升。在电梯里，其他乘客看着他们这大包小卷的样子，都投来理解的目光——这显然是即将出球工作的新手的标准模样。
好不容易回到宿舍，两人把所有的购物袋都堆在了客厅中央，几乎占满了小小的空地。
“呼！累死本少爷了！”不凡直接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荣昌则只是稍微松了松领口，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拆包整理。他将物品分门别类：日常用品、应急食品、工具……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后，再一样样收进床底下专用的储物柜里，为明天的行李打包做准备。他的动作高效而精准，几乎没有多余的过程。
不凡歪在沙发上，看着荣昌忙碌，忍不住感叹：“昌啊，我感觉你最近……好像越来越厉害了。以前你虽然也挺爱规划，但没这么……嗯……一丝不苟到吓人。”
荣昌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随即恢复如常，头也没抬地说：“只是不想在关键时刻出纰漏而已。你也赶紧起来整理你的东西，别明天早上手忙脚乱。”
“知道啦知道啦……”不凡拖着长音，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开始胡乱地把自己的东西塞进另一个储物柜，嘴里还嘟囔着，“反正到时候缺了什么，蹭你的用就行了……”
荣昌闻言，抬起头看了不凡一眼，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但最终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
宿舍里只剩下物品收纳的细微声响，窗外，楼兰市的人造天幕正模拟着傍晚的霞光，预示着出发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