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待了快两年,当初也是事事都认真的,现在嘛,整日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烦闷得要命。
“唉!”
小林木着脸趴在桌上,刚才又处理了一桩糟心事。
是两男一女,来签赁妻契书的。
女的二十三四,长得眉清目秀,挺白,人也安安静静。
两个男的,一个穿破旧麻衣,另一个就要体面些。
小林验明了身份,照着流程问过话就给他们盖了印。
这等事当年仁宗皇帝也禁过,后来种种事故后就故态复萌。
小林早见怪不怪,却仍忍不住骂了一嗓子。
黄辉轻声道:“在咱们这儿立个契,那女子好歹能留些银钱傍身,也不至于受太多磋磨。”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好在如今天下终太平,以后应该会好些。”
这样的时代,人生下来还真和唐僧取经一般,九九八十一难,只多不少。
女子尤甚。
小林心里甚不痛快,“不都说盗王来京城了?不用咱们去帮忙抓?”
“这每天管得都是这些,烦死人,呵,我连个婆娘都没有呢。”
黄使笑呵呵:“等你升任朱衣使,面对的敌人大部分就是燕十三那样的了,没准哪天甘露盟那位盟主再临京城,你都有资格受她一剑半剑。若侥幸不死,得,一步登天,紫衣使很有望啊。”
小林:“……”
“就算死了也不得了,如果你的头骨长得端正,品相够好,说不定脑袋都能挂在她的折骨观音殿里,那可真是光宗耀祖!”
杨菁:“……”
杨大盟主可没这般癖好!
不知黄使、小林若知道,甘露盟的女魔头每日陪着他们鸡毛蒜皮,心情会如何。
看了一阵旧卷宗,闲扯了半晌耽误了些工夫,不成想天都黑了,大理寺那边竟递送了个案子过来。
来的是个评事,姓典,叫典秋,嘴上连胡子都没大长,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
典秋一进卫所大门就嚷嚷:“我刚才看见布告,说是咱京城进了个什么贼?肯定是那贼人干的。”
就在一个时辰前,永明当出了件大事——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了当铺的东西。
这可不得了,永明当不是一般的当铺,它的主人是当今陛下的小舅子,欧阳家家主欧阳兰,当铺里除了做普通典当生意,还经营存储业务。
那甲字号库房是百年库,里面藏的多为珍贵之物,防护极为严密,但凡进出皆要搜身查验。
就今天,负责点验的掌眼照例带着两个护卫进了库,大概还不到一盏茶,大家伙在外头就听见他在里面发疯,嘴里乱七八糟的大呼小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桌椅倒地的响动。
“门外值守的伙计赶紧敲锣鼓,惊动了护卫,大家叫了掌柜的过去打开机关锁。一进门,就听里头传出声怪啸,一眼望去,却没看见贼人,只见库房内桌椅倒地,掌眼和两个护卫也都昏迷不醒,天库内,一密保箱子的锁坠地,箱子也被打开,里面的物件早不知所踪。”
“那永明当的库房是什么地方?论戒备森严,比之陛下的库房也不遑多让,当时护卫头领反应也快,立时封闭大门,严密搜查,仍是……唉!”
“他们检查过自家的伙计,所有人,别管进没进过库房都检查,连掌柜自己也不例外,什么都没找到。”
“如今那里热闹得紧,伙计们都说是妖邪作祟。”
“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来的妖邪?必是个厉害飞贼!”
典秋拉着黄辉絮絮道。
杨菁扬了扬眉,不由失笑,心道这回燕十三脑袋上被栽的黑锅,还不算特别寒碜。
“评事说的是,最近确实接了几次通报,甘露盟的飞贼燕十三潜入京城,这案子也许和他——”
典秋一愣,登时色变,眉眼乱飞,不自觉伸手掐了下自己的手腕,一本正经地上看看,下看看,咳了几声:“唔,我就说,肯定是有妖鬼作祟!”
“那永明当的库房守卫何等严密,这回丢的又是甲字号十二格,那锁是那么好开?正常人怎么可能从里面窃取东西?必是招惹到了不干净的玩意!”
“听说那掌眼以前是个书生,平日里肯定最爱读更深露重,惊见诡狐化作佳人来报恩的故事,哼,这哪里能信,全是胡扯,别以为自己长得稍微平头正脸些,大半夜的见到个美人,心里就美得不成,以为是遇见好事了,那指不定就是个母煞星!”
“看看,如今祸事临头吧,人家只偷东西,没要了他的命,算他福大命大。”
杨菁:“……”
刀笔吏们齐刷刷翻白眼,黄辉也是忍俊不禁。
典秋只当没看见。
开什么玩笑,要是报上去说是燕十三干的,欧阳大老板发话让追捕,谁去?
他还没娶个漂亮娘子给他们典家传宗接代,如今就想不开找死,怎对得住爹娘?
黄辉笑罢,点了杨菁和周成两个:“你们且陪典评事去永明当看看,做好记录。”
欧阳兰不光是陛下的小舅子,还与欧阳掌灯使是同宗,又是个特别成功的大商人。
这商人想做得成功,自然得圆滑世故。
这位欧阳老板便是个极懂事,极好相处的人物,谛听上下每年年节时都能收到欧阳家的节礼。
像前几年几处听塔年久失修,前周那位惠帝又年年要修他的园子,国库空得连老鼠都不稀罕进,那些坍塌的听塔便是托了欧阳老板的福才翻新修建。
“你们多用用心,如今大理寺怕是分身乏术,这典评事瞧着像新人,大约没什么经验。”
黄辉亲自送杨菁和周成出门,叮咛了几句。
大理寺是真没多少人手可用了,前大理寺少卿进了诏狱,底下的一部分官员进了刑部大牢,一部分在他们自家的大狱里关着,再下头的,能干活的死了一多半,活下来的也是半死不活。
像典秋这般,都是最近才稀里糊涂被提拔,对那一应事务,不说焦头烂额也生疏得很。
黄辉叹了声,大理寺经手的案子,谛听要全程记录,这大理寺一乱,他们也要跟着吃瓜落。
他都这把年纪,没心思再争朱衣使的位置,但手下的孩子们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