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冷的空气中，淡淡的檀香钻入鼻腔。
78号特工保持平躺姿势，控制呼吸节奏，让面部表情和全身肌肉放松，装出还在熟睡的样子。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先用听觉和嗅觉拆解周围的环境。
没有听到空调等熟悉的声音，反而闻到了油墨、发霉的纸张和中药味……
脑海中迅速得出结论：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危险！
他一动不动，直到用听力确定屋内没人，才慢慢移动右手，去摸右大腿外侧。
空无一物，平日里形影不离的袖珍手枪已经不翼而飞。
78号心头一沉，双眼先睁开一条缝，等视线清晰了，再完全睁开双眼。
雕花大床垂下素雅的丝绸床帐，四面是古朴的青砖墙壁，窗户糊着一层薄纸。
屋子正中摆着红木圆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墙上挂着几幅苍劲有力的书法。
不对劲！
即便是刻意追求复古的建筑，也不会用老旧的窗户纸。
他蹑手蹑脚的下床，拿起桌上的铜镜作为武器，悄然来到门后，插上了门闩。
当他来到窗边，准备捅开窗纸观察屋外，发现他的手够不到窗户，那是儿童的手臂。
78号立刻举起铜镜，镜中是一张陌生的娃娃脸，眉清目秀，神情稚嫩，最多不过十岁。
他立刻捏自己的鼻子和下巴，每一寸肌肤都是纯天然的，没有整容的痕迹。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死死盯着镜中的脸。
突然，无数陌生的记忆涌进脑海，剧烈的头痛让他咬紧牙关，几乎将牙龈咬碎。
镜子里的男童名叫赵德昭，今年九岁，父亲是禁军殿前司的都点检——赵匡胤。
母亲贺氏，在他七岁时去世。家里有奶奶杜氏，继母王氏，二叔赵匡义，一岁的弟弟赵德芳……
“穿越了？我成了赵德昭？”国安局最优秀的78号特工，此时吓得心惊肉跳。
他酷爱唐宋历史，对这些名字再熟悉不过。
宋太祖赵匡胤，宋太宗赵光义，演义里的八贤王赵德芳……
他立刻拿起笔筒，躲在屋门后的墙角，一边用笔筒贴墙聆听外面的动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被国家安全局收养，被训练成秘密特工。
没有名字，只有编号78，甚至没有脸。
反间谍，反恐，收集分析情报，保护国家要员，侦查重大犯罪……
每次行动都有临时身份，一次又一次给自己的脸整容，早就忘了原来的脸是什么样子。
“穿越了！”
“真的穿越了！我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脸了！”
“赵德昭，赵德昭，以后我就是赵德昭！”
特工的人生就是角色扮演的人生，只能扮演别人。
现在，他不想再扮演赵德昭，而是与赵德昭融为一体，活出自己的人生。
远处传来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夹杂着喘息。
根据脚步声的特点可知，这是一个焦急行走的老人。
一道佝偻的身影来到门外，急切道：“少爷，大喜啊！官人登基大宝，改周为宋，改元建隆。”
他的口音很奇怪，像前世的中原官话，又有着明显的区别。
赵德昭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陈桥兵变”的历史记载。
今年的大年初一，朝廷接到北汉和契丹联合南侵的紧急军情，命令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禁军御敌。
赵匡胤率领禁军出征，驻扎在四十里外的陈桥驿站，被部下黄袍加身，然后率军返回汴京。
大年初五，也就是今天，周恭帝下诏禅让皇位。五代的后周灭亡，大宋朝正式诞生。
赵德昭想起来了，门外的老人是贺福，母亲贺氏的陪嫁仆人，一直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
“少爷，你在吗，这是大好事啊！”贺福在门外小心翼翼的说道。
大好事？赵德昭冷笑一声，放下笔筒和铜镜，开门让贺福进屋。
贺福已经年过半百，胡子和头发都白了，整个人气喘吁吁的，脸色因为激动而红透。
“少爷是嫡长子，将来就是太子，小姐终于可以瞑目了！”贺福越说越激动，流下了两行老泪。
赵德昭请他坐下歇息，迈步走到了门后，一边透过门缝观察屋外，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贺福。
他想到了烛影斧声，想起了“好二叔”赵光义弑兄篡位，想起了历史上的赵德昭被二叔逼的自刎。
身为职业特工，他可以为国捐躯，可以横死街头，但他绝不接受被逼自刎。
高粱河战神，驴车战神，好二叔……
赵德昭淡淡一笑，为了自保，他必须改变历史，必须从父亲手中继承属于他的皇位！
他在脑海中迅速列出应对策略。
首先，要在父亲面前建立孝顺和听话的人设，绝不能让他生气和失望，这是最最重要的。
其次，在二叔面前建立天真乖巧的人设，麻痹他，绝不能让他察觉到任何野心。
要把文武百官家的孩童变成发小，变成从小玩到大的太子党，建立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和人脉基础。
尽量搞出类似火柴和香水的前世商品，用工商利益绑定太子党背后的家族，让他们成为同一条船上的人。
只要能做到这些，就能羽翼丰满，就有了跟好二叔叫板的资本。
贺福见他一直沉默，心里担忧起来：“少爷，官人现在是官家，他一高兴，肯定原谅你怠慢先生的错。”
赵德昭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最最重要的事情出问题了。
原主不爱读书，便设计让教书先生跌倒在茅厕里，染了一身屎尿，气得程夫子差点吐血。
赵匡胤勃然大怒，将原主禁足在这里，不许他跟家人一起吃饭。
这事就发生在陈桥兵变前的第三天。
古人格外看重尊师重道，戏耍老师绝对是人品上的大污点。
现在是敏感期，任何污点都会被有心人放大，成为攻讦他的把柄。
初登大宝的父亲必然心花怒放，若是此刻出现在他面前，就会变成一锅珍馐佳肴里的苍蝇。
“必须洗掉污点，让程先生继续教我读书，挽回在老赵心中的形象。”赵德昭心里想着，直盯着门缝。
突然，他看见了几片雪花，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赵德昭轻声道：“福伯，给我多拿几件棉衣，咱们立刻去拜访程先生。”
外面下着雪，整个京城沉浸在改朝换代的迷茫中。
老赵的第一仗已经大获全胜，他的第一场恶仗，此刻才刚刚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