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微光
陈柚攥着电瓶车钥匙往出租屋挪时，巷口的灯刚好亮起来。暖黄的光落在脚踝上，肿起的弧度像块浸了水的棉团，一按就疼。她想起下午为躲逆行的三轮车，猛往内侧拐车把的瞬间——当时只觉脚踝麻了下，没成想这股疼竟缠上了身，连带着起身时，臀部也像被细针扎了下，尖锐又突然。
这是她来苏州的第三个月，住进男友父母租的两居室也满一个月了。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阿姨昨天买的橘子，阳台晾着叔叔的格子衬衫，可她总觉得自己像株临时栽进来的植物，连水土不服都来得格外执拗：初到时长满手臂的湿疹，后来总在夜里闹脾气的肠胃，如今连脚都跟着添乱。
她扶着墙轻手轻脚走进屋，玄关的鞋架上，男友的运动鞋和叔叔的皮鞋摆得整齐，她的帆布鞋挤在最边上，鞋尖沾着点路上的泥。客厅里没人，阿姨去跳广场舞了，叔叔在楼下下棋，男友要加班到深夜——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冰箱制冷的嗡鸣，脚踝的疼也跟着清晰起来。
她蜷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翻出抽屉里的红花油。是上周逛药店时随手买的，当时只想着“在外难免磕碰”，没成想真派上用场。瓶口拧开的瞬间，辛辣的药味漫上来，她小心避开白天抓痒挠出的小红点，把药油涂在肿处，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爬，鼻尖却莫名发酸。
手机屏幕亮了下，是男友发来的消息：“今晚要晚点回，你早点睡。”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回了个“好”，然后把手机丢回床上。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她想起老家的小房子，想起奶奶在世时总说“疼了就喊出来，别憋着”，可现在，她连个能说“我疼”的人都没有。
夜里躺在床上，脚踝的疼和臀部的刺痛轮番上阵。陈柚蜷起腿，把脚垫高，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那水渍像朵蔓延的云，让她想起奶奶院子里的牵牛花，想起小时候摔破膝盖，奶奶边给她涂药酒边骂“走路不长眼”，语气里却满是疼惜。
迷迷糊糊睡过去又醒过来时，客厅传来开门的声响——是男友回来了。她没起身，听着他轻手轻脚走进来，又轻轻敲了敲她的房门：“柚子，你睡了吗？”
陈柚喉间动了动，没应声。过了会儿，门外传来放东西的声音，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远去。她摸了摸脚踝，肿还没消，可心里的堵得慌好像散了点。
第二天清晨，陈柚是被厨房的声响闹醒的。她慢慢挪到门口，看见男友系着阿姨的碎花围裙，在灶台前煎蛋，锅里的油滋滋响着，飘出淡淡的香味。
“醒啦？”他回头看见她，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铲子，“刚看你房间灯没亮，猜你还没起。脚踝怎么样了？”
陈柚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突然觉得那股刺痛好像轻了些。她走到厨房门口，望着锅里金黄的煎蛋，还有男友额角的薄汗，轻声说：“好像……没那么疼了。”
男友把煎蛋盛到盘子里，又转身从柜子里拿出瓶牛奶，倒进杯子里温着：“等下吃完早饭，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总疼着不是事儿。”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也落在陈柚的脚踝上。她望着那片暖光，突然觉得，这异乡的日子里，或许不用等谁来照亮，那些藏在煎蛋香里、温牛奶里的细碎暖意，早已像檐下的微光，悄悄陪着她，把疼熬成了往前走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