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稳住声音,转过身来。
“你们……能不能……转过去?”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窘迫。
“别……别看着我脱,行吗?”
池菀说话时,声音有些发虚。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上那件兽皮裙子的裙角。
虽然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几个兽夫对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恨得牙痒痒,根本不会对她动什么别的念头。
可眼下,五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她。
换谁都会觉得不自在。
这话一出,几个兽夫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错愕。
她……该不会是害臊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荒唐。
以前的池菀是什么模样?
哪会在乎这些?
她阿爸硬要给她洗身子的时候,不是坐在木盆里大哭大闹、乱抓乱挠,把人抓得满脸血痕,就是扯着嗓子破口大骂。
别说避着雄性了,她连半点羞耻心都没有。
可现在倒好,她居然低着头,让他们转过去?
这还是那个蛮横不讲理的池菀吗?
颜坞最先回过神来。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池菀微微泛红的耳朵根。
他没有多言,也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转身。
“我在边上守着,有情况会叫你。”
话音落下,他双臂环胸,目光扫视着四周的树影。
陆圪见状,也赶紧一扭头,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
“我去看看有没野兽脚印!省得待在这儿碍眼。”
嘴上这么说,人却故意走远了几步。
可实际上,他眼角的余光仍忍不住往河边瞟去。
欧言和隳鸢交换了个眼神。
两人也都默默转过了身。
隳鸢则轻轻一撑,背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上。
树皮粗糙,摩擦着他肩后的兽纹刺青。
他们都知道,雌性在外面洗澡本就极为危险。
哪怕她们再强大,面对潜伏在暗处的野兽、毒虫,都有可能瞬间陷入绝境。
如果她是被猛兽活活撕咬致死,那么对应的雄性,也会在清醒的意识里一遍遍经历那种碎骨裂肉的剧痛。
旋翊一直静静地站在木桶旁,目光从未离开池菀。
他看着她孤零零地站在河边,双脚踩在浅水处的卵石上,两手紧紧攥着裙角。
她的身形瘦削,肩胛骨微微凸起。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纤细脖颈上那道未消退的伤痕上。
旋翊的眼神沉了沉,没说话,只是从木桶中缓缓站起身来。
水流顺着他结实的脊背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他一步步走入河中,水渐渐漫过小腿、膝盖,直至腰际。
然后,他停了下来,稳稳地背对着池菀,整个人缓缓沉进水中。
他人鱼之身天生亲水,对水流的感知远比陆地上的尘土与石砾来得清晰。
在水中,他的感官会被放大数倍。
正因如此,他愿意主动下水守护她。
池菀心里一松,肩头那股压了许久的紧绷终于缓缓卸去。
总算安心了些。
至少此刻,她不再那么孤立无援。
看来那契印的束缚还挺管用。
无论这些兽夫心底对她怀有多少怨恨,契约之力仍牢牢压制着他们出手的冲动。
她冲旋翊感激地点了下头,眼神温和。
又对着几人的背影,轻声道:“谢谢你们,我很快就好,不会太久。”
她本来就不是原来的池菀。
那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池菀早就已经死了。
她没绑系统,没人给她发布任务,也没有冰冷的机械音逼她演戏。
没有奖励驱动,也没有惩罚威胁,她何必再装模作样?
就算这几个人发现她变了,她也不怕。
她话音刚落,几人的身体几乎同时僵了一瞬。
颜坞挺直的后背绷得更紧。
他听过池菀说最多的是什么?
是尖利刺耳的咒骂,是高高在上的命令。
可“谢谢”这种词,她居然也能说出口?
从她唇间吐出,竟毫无讽刺之意?
这不像池菀,一点都不像……
陆圪迈出的脚停在半空,悬在那里,迟迟未能落地。
眸子里全是错愕,瞳孔微微收缩。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欧言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从她主动提出解契,到毫不犹豫地把烤肉分给雄性们吃,再到刚才那一句发自肺腑的“谢谢”。
她的每一步都透着古怪。
一个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彻底?
难不成这是新的圈套?
故意用温柔迷惑他们,然后再狠狠撕碎希望?
还是……她真变了?
隳鸢靠着树的身体稍稍偏了偏。
苍绿色的眼中掠过一丝探究,目光深邃。
原本他笃定这只是池菀的新把戏。
他等着看她啥时候原形毕露。
可到现在为止,她非但没做出任何对他们不利的举动,反而还说出一句“谢谢”。
只有旋翊还待在水里,银白色的尾鳍拍打水面。
池菀没说话,只深吸了一口气。
她转身走向河岸边一块突起的大石头后面。
明明知道那几个兽夫都背对着她,根本没有看向这边。
她还是本能地想找点遮挡,哪怕只是心理上的安全感也好。
她飞快脱下的兽皮胸衣和短裙。
每一件衣物都被她整整齐齐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干燥的石头表面。
做完这些后,她踮起脚尖,双臂轻轻张开以保持平衡,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水花四溅,惊起几只栖息在河边的飞鸟。
河水刚到腰间,不高不低。
清凉的水流立刻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的全身。
那一瞬间,黏糊糊的感觉被冲刷殆尽。
她弯下腰,双手合拢,捧起一捧清澈见底的河水,缓缓泼在自己的头发上。
深紫色长发原本干爽蓬松。
在接触水后迅速变得沉重,湿漉漉地贴在脖子和背上。
岸上的兽夫,心思没全放在警戒上。
他们各自占据不同的位置,目光看似专注地扫视着密林深处。
但实际上,有那么几个人的心神早已偏移方向。
空气中偶尔传来的水声,牵动着某些压抑的情绪。
旋翊和欧言一直背对河边,始终保持着警惕的姿态。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甚至连耳朵都没动一下。
可谁也不知道,在那样平静的外表下,是否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克制。
隳鸢就没那么老实了。
他斜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旁,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枝杈上,表面上眼睛盯着远方起伏的山峦,神色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