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晚蹙眉，她怎么忘了柳云迟这个货色。
就该让随风将他一同关入昭狱。
眼下她有要事要办，不想跟此人过多言语。
柳云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自幼被柳常元宠爱，现任户部侍郎一职，却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闻名。
据说，他跟他姐姐柳娇关系一般，甚至可以称得上疏离，柳娇自幼被王姨娘精心栽培，一心攀附权贵，行事做派皆以“未来主母”自居，对这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于仕途家族毫无益处的弟弟，自然是看不上眼，时常言语刻薄。
姐弟二人，一个视对方为烂泥，一个嫌对方太装腔作势，自是两看相厌。
柳晴晚脚步一顿，心中暗叫麻烦，面上却不显，只冷声道：“我有急事，没空与你纠缠。”
他是看不惯柳娇的行事作风，可那毕竟是他的亲姐姐。
那日灵堂丑事，说到底，是柳晴晚这灾星突然回来撞破，还闹得人尽皆知，让他姐姐和整个柳娇都颜面扫地。
今日柳晴晚敢在他姐姐成婚之日跳出来搅风搅雨，害得柳娇险些晕厥。
这笔账，他没法找李玄那个孬种算，还不能找这个无依无靠的乡下丫头讨回？
“柳云迟，你的差事就是整日盯着内宅女眷嚼舌根吗？户部侍郎的俸禄未免太好拿了些。”
柳晴晚抬眼，“若实在闲得发慌，不如去关心一下你那位好姐姐柳娇，何必在我这里浪费唇舌，自讨没趣。”
“柳晴晚，你这扫把星！克死父母不够，还要回来克我们吗？！”
柳云迟越想越恨，酒精和怒火烧得他理智全无，方才那点对黑影卫的恐惧竟被暂时压了下去。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抓住柳晴晚的手臂，将她强行拦下。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素雅丁香衣裙的妇人，正由侍女小心翼翼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宁亲王站在她身旁，“夫人，我那十三弟摄政王今日带兵来了一趟，这柳府似乎不太平，夫人，礼也送到了咱们回去吧。”
“夫君，我想跟我姐姐说两句话，就两句。我已经好久没和她说说话了。”
她的声音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
宁亲王将人揽进怀里，安抚道，“鹤儿听话，你姐姐近日风寒严重，卧病不起，大夫说不易见风。”
林鹤不愿就这样回去，那毕竟是她的亲姐姐，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她可听说了不少柳常元宠妾的风流事迹，在府外养了不少外室，就连丫鬟都没放过，那丫鬟如今成了府里的三姨娘，姐姐在府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姐姐如今病得这般重，谁知道是不是被这些糟心事给气的，我必须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宁亲王心中一痛，揽着林鹤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何尝想瞒她？只是她目不能视，心性又纯善敏感，姐姐林氏是她在这世上最深的牵挂。
“乖，等日后林夫人病好了，我再带你来见她，你本来身子就不好，若是染上病气，本王寻的灵药可就白费了。”
自双目失明后她的鹤儿本就郁郁寡欢，若再知悉林氏去世的消息，只怕这双眼睛哭瞎了都不够，更要忧思成疾，伤了根本。
那妇人面上覆着一条同色的轻纱，遮住了双眼，露出的下半张脸庞的轮廓与柳晴晚记忆中母亲林氏的容貌有五六分相似。
是了，宁亲王那位目盲的侧妃林姨娘。她果然来了，而且正要离开！
时机稍纵即逝。
柳晴晚正欲离去。
“干嘛？欺负完我姐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寅时三刻，东南巷，鸳鸯帕。柳云迟，你猜，若是那家的汉子知道是你，还会不会只要区区二百两银子就肯罢休？”
柳云迟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
寅时三刻、东南巷、鸳鸯帕。
那是他前几天才瞒着人悄悄处理掉的一桩风流债。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用钱封了口，怎么会……怎么会从这个刚回京不久的乡下丫头嘴里说出来？
她怎么可能知道？连他身边的小厮都不清楚细节。
柳晴晚心念电转，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非但没有躲避柳云迟抓来的手，反而像是被他的动作惊得踉跄了一下，足下巧妙地一绊，低呼一声，整个人便朝着柳云迟的方向撞过去
柳云迟根本没料到她会这样，下意识伸手去挡。
混乱中，柳晴晚的手肘撞在柳云迟的肋下，疼得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而柳晴晚则借着这一撞之力，身形一旋，看似慌乱地稳住了脚步，实则恰好退到了离那位蒙眼夫人更近的路径上。
“柳云迟，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女眷动手动脚！柳府就是这般教你的规矩吗？”
她这话不仅斥责了柳云迟，更将朝廷命官这几个字眼抛了出来。
正要离去的林姨娘脚步微微一顿。
她虽目不能视，但对声音和气氛极为敏感，这边的骚动和柳晴晚那清晰含怒的质问，让她下意识地侧过了耳。
柳云迟肋下吃痛，又被倒打一耙扣上这么一顶帽子，尤其是在这宾客未散的场合，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
“我为何要撞你？”柳晴晚立刻反驳。
“众位都看着呢，是你先拦我去路，又伸手欲行不轨！莫非这柳府已没了王法，任由你一个男子欺辱自家姐妹？”
京中谁没听过柳云迟花花公子的名号，京中最大的赌坊“千金笑”常被他包下整层，红袖招的花魁为他留着的专属雅间终年熏着龙涎香。
柳公子掷千金时眼都不眨，玉冠歪了便随手赏给街边乞儿，猎来的雪狐裘沾了酒渍就扔进火盆取暖。
她一边说，一边看似无意地向林姨娘的方向又退了一小步，仿佛是在寻求庇护一般。
林姨娘身边的侍女低声在她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柳云迟被柳晴晚这番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周围已有好奇、探究甚至鄙夷的目光投来，让他骑虎难下。
“别以为攀上了高枝就能为所欲为，你这等不祥之人，王爷不过是一时新鲜，玩玩罢了。等你被玩腻了弃如敝履，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不远处的阁楼上，萧衡他手中的白瓷茶杯被生生捏碎。
“去把那畜生的左手，给我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