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初上，华灯渐起。
四人勾肩搭背地走出宿舍楼，初秋夜晚的微凉空气被少年们的喧闹搅动得活泛起来。文字迫不及待地嚷嚷要去校门外那家据说最火爆的“兄弟大排档”，说是要“以锅气唤醒疲惫的灵魂”。
“喂喂喂，你们说，咱们这第一次集体行动，要不要整点有文化的？”吴羽一边走着，眼睛还在人群里下意识地瞟，心思似乎还停留在樱花树下那抹倩影的余韵里。
“文化？啥文化？干锅牛蛙，火爆腰花，再整箱啤酒？”文字咂咂嘴，“这才是正经！别整那些虚的，饿瘪了都！”
耗子闻言笑得温和：“文字说得对，先解决肚子问题。不过小羽子，我看你下午出去‘深入伦理’，魂都差点没回来，是不是撞见仙女了？”他戏谑地用手肘撞了下吴羽。
徐善立刻来了精神：“仙女？在哪在哪？同去同去！”
吴羽被耗子点破，脸上一热，强装镇定地摆手：“去去去，什么仙女！就是……就是偶然看到棵樱花树飘得挺好看，拍了几张照片。”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胸前的老旧索伲相机。
“哦——？拍照啊——”文字拖长了调子，一脸“我懂”的表情，“拍花还是拍人呐？小羽子，你可是出了名的不拍纯风景。”
“闭嘴吧你！待会儿辣死你！”吴羽威胁地瞪了他一眼，试图掩饰心虚。
喧嚣渐近，“兄弟大排档”果然人声鼎沸。四人好不容易在一桌人刚走腾出的空位上坐定，周围是混合着孜然、辣椒和各种油脂香气的烟火气。文字二话不说，抓过菜单一通猛点：“老板！香辣锅！水煮肉片！爆炒鱿鱼！椒盐里脊！啤酒先来四瓶！”豪气得像承包了整个档口。
徐善看着菜单上的菜品名字，若有所思：“诸卿，食乃民生之本，亦是力量之源。今日这饕餮盛宴，待吾等聚食天地精华，或可获得无上神力，离吾人皇之路更近一步……”话未说完，就被文字扔过来的纸巾砸中了脸，引起一阵哄笑。
耗子无奈地笑着摇头，对老板补充道：“老板，再给这位未来人皇来盘拍黄瓜，清爽点，中和下他的帝王之气。”
吴羽的心思还在下午。他拿出相机，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偷偷翻看着那张无意中拍下的照片。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少女倚着樱花树仰望星空的侧影在噪点中依然美得惊心动魄，那淡淡的忧伤仿佛穿透镜头，落在他心头。他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屏幕上她肩头那片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落樱。
就在这时——“同学，借过一下！”
一个清越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匆忙。
吴羽全身像过了电一样，猛地一回头——正是楚辞！
她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满了食物，大概是给同伴送菜的。她微微侧着身想从拥挤的过道穿过去，没注意到旁边支棱出来的椅背。眼看她重心一歪，托盘就要打翻——
“小心！”吴羽想也没想，瞬间起身，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皮肤，他像被烫到一样，又迅速松开，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托住了托盘边缘。
哗啦！一个杯子翻倒，啤酒溅了他一手。但总算，大部分东西保住了。
楚辞惊魂未定，抬头看清是他，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是你？”
“呃……是我。”吴羽有些狼狈，手上湿漉漉的，脸却烧得通红。他赶紧松开手，“没事吧？东西没打翻就好。”
楚辞看着被他托稳的托盘和自己差点打翻的几个菜，露出歉意的微笑：“没事，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看，把你衣服都弄湿了……”她看着吴羽沾了啤酒渍的T恤袖口。
“啊，这个没事没事！风一吹就干了！”吴羽忙不迭地说，恨不得把袖子卷起来藏好。
楚辞的目光落在他胸前挂着的相机上，微微一顿，认了出来：“哦？你也在这里吃饭？”
“嗯，和室友们一起。”吴羽指指自己那桌。文字、耗子和徐善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们，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看好戏的笑容。特别是文字，嘴型无声地做出了“哦豁”的口型。
楚辞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再次对吴羽道谢：“再次谢谢你出手相救。那我先过去了，朋友们在等。”她的声音依旧轻盈悦耳，像山涧清泉滴落在石上。
“哦……好的，再见。”吴羽看着她端着托盘，灵活地穿过人群，走向不远处的另一桌。他这才失魂落魄地坐回座位。
“哇噢——”文字第一个怪叫起来，用手肘狠狠顶了吴羽一下，“缘分呐小羽子！樱花树下的仙女‘扑通’一下直接撞进你怀里了！下午拍的是不是就是她？”
耗子也笑着揶揄：“刚才那照片里被拍进去的‘樱花’，好像还真的就是这位楚辞同学？”他精准地戳破了吴羽那点小心思。
徐善则严肃地点点头：“此乃天意！樱花树下初相遇，排档之中再相逢！如此妙缘，当浮一大白！”他举起刚倒满的啤酒杯。
吴羽捂着脸，感觉从脸颊到耳根都烫得要命，既是因为刚才的意外接触，也是被室友彻底拆穿。“喝你们的酒！吃你们的菜吧！堵上嘴！”他拿起筷子，恶狠狠地夹了一大块香辣锅里的藕片塞进嘴里，立刻被呛得猛咳起来，眼泪差点飙出来。惹得其他三人更是爆笑连连。
文字幸灾乐祸地给他灌冰啤酒：“哈哈哈哈哈，辣死你个瓜怂！这就叫得意忘形遭报应！”
这一晚的初次聚餐，就在这热闹、辛辣又掺杂了一丝怦然心动的氛围中继续下去。吴羽一边被辣得龇牙咧嘴，一边心不在焉地瞄向楚辞那一桌的方向，心跳的鼓点似乎怎么也压不下去。
直到众人吃得杯盘狼藉、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准备走人时，吴羽走过楚辞她们那桌旁，听到她正轻声和同伴说话，那特有的嗓音还是清晰地飘了过来，引得他侧耳。离开时，他忍不住又回望一眼，朦胧的灯光下，她正低头轻笑着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那美好的样子，比相机里的定帧还要生动鲜活。
第二天清晨，当吴羽迷迷糊糊地顶着惺忪睡眼去上第一节高数课时，在教室门口，又一次遇见了那个身影。
她抱着几本书，看到他，脚步微顿。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带着一层浅金的光晕。
她似乎认出了他，嘴角轻轻弯起一个极其清浅的弧度，像初绽的樱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嗨，”她开口，声音清澈如昨，“你的相机……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