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昏黄的阳光已经从远处慢慢踱来到人的脚边,群山披上一层金纱。
融化的太阳从山林间顺着溪流揉进小鱼的鳞片,显出波光粼粼的亮光。
此时的溪水带着未尽的余温,混杂着夜幕将至的冰凉,不冷不热,最适合洗衣服了。
于是溪边就能看见总有少女们在溪边边聊家常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锤洗衣服。
白雅此时才渐渐醒了过来。
她看了看屋内的阳光,意识渐渐回笼,一个鲤鱼打挺。
完了,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又去找白姑娘玩啊?”
看着自己女儿又满面春风地抱着洗衣盆哼着歌出门,王福打趣道。
“什么呀,我去洗衣服啊,爹~”
巧兰扯扯木盆里堆积的衣服,心虚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脸上带着撒娇的笑。
正巧此时巧兰的母亲也端着柴火从屋内走出来。
“哟,可别拦着兰儿了,只是这衣服穿一天就洗也忒勤快了,别没穿几次就洗烂了。”
“娘~”
巧兰将衣盆抱着就向母亲怀里拱去,头发在母亲的颈弯中蹭的如同炸毛的小狗一般。
“好啦好啦,多大了还撒娇,被人看到也不害臊。”
白雅在门口看着巧兰活蹦乱跳的样子勾起唇角,克制地喘着气,挺着腰杆,装作早就到了。
还好她会轻功,不然从城东到城西肯定是要来迟了。
看着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白雅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可又想到了什么,笑意逐渐消失,眼神也染上了些冷。
巧兰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只见白雅就抱着一根捣衣棒站在门口。
素白的衣袂被风轻轻掀起,又缓缓落下,发带随着风飘动,捣衣棒在她手中反而像一只插着杨柳枝的净瓶,站在那宛若一尊观音像。
她觉得阿雅的眼睛很特别,眼眸像一块浸过水的玉石似的,睫毛垂下总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多数时候其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不过此时,看她这副神情,怕她是想家了,巧兰忙从母亲怀里直起身来,向白雅跑去。
“阿雅等我很久了吗?我们走吧!”
“我还想去医馆找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你说神不神奇,我一醒来就躺在家门口了。”
巧兰喜形于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没想到我居然能再活过来,一定是庙神大人显灵了!”
“诶?”
白雅一怔。
你怎么知道。
“对啊,我失去意识以前一直在祈祷,求求庙神大人显灵吧,哪怕不能让我身体健康起来,也让母亲能够好起来了,不要再为我伤心了。没想到全都实现了!”
巧兰随手摘下一朵路上的野花,三两下除去叶子,轻轻戴在头上。
又觉得不好,转而插在白雅鬓边。
“你说庙神大人肯定听见了吧!”
白雅看着端着衣盆蹦蹦跳跳的巧兰。
听到了,她听到了。
“还有就是……”
巧兰转过身,眼睛亮亮的。
还没等白雅反应,她就被紧紧搂进一个怀抱。
在这根本不冷的傍晚,她还是感受到了一阵温热,从巧兰那颗跳动的心传到了她的胸脯。
巧兰的身子很单薄,比她初见她时又消瘦了些,纤细的胳膊却格外有力,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
“阿雅,我疼得意识模糊时仿佛看到你出现在我身边,你一来,我立刻就不痛了。我想你在这城中没有亲人,我一走你又要一个人了。”
“阿雅我们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今日我想与你义结金兰,你要记得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远方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震起了树梢上停靠的鸟,三三两两向城里飞去,在这落日余晖的拥抱中也显得应景。
那一瞬间,透过巧兰的肩膀,白雅只觉得远方的落日是那么亮,她的眼睛被照的生疼,连带着鼻头一酸,心里有一种莫名发堵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也没办法将胳膊抬起来回报给巧兰一个同样的拥抱。
“哎呀!”
许久没听见白雅的声音,巧兰将她从怀抱中放了出来。
对于说了那样一番真情流露的话她还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也没敢看怀中人的神情,不自然地加快步子向前走了几步。
只一眼,巧兰就注意到那个新开张的铺子。
门脸极窄,仅容一人侧身而入。木门板黑沉沉的,漆色暗哑,几乎吸尽了周遭的光线,唯有两枚黄铜门环被磨得微亮,沉默地扣在门上。
其上悬一乌木匾,并无多余纹饰,只阴刻着一个筋骨嶙峋的“當”字,墨色浓重。
檐角低垂,覆着薄薄一层青黑湿苔。阶前石缝里钻出几茎无名青草,伶仃摇曳。
整间铺子无声无息地嵌在闹市边缘,像一道被遗忘的陈旧阴影,与向晚的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时候开在这的?我之前都没注意到。”
白雅来到巧兰身侧,打量着那个古黑色的建筑,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也尽量让语气显得轻巧些。
“是啊,看起来好奇怪。”
越向那铺子靠近,白雅的心脏越是发紧,藏在衣袖中的手也渗出了汗。
就在要路过那扇门时,白雅转过身挡在巧兰面前。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明日要送给阿公的药还没熬好,要不今日我们就先回去吧。”
“啊——”
巧兰拉着白雅的手迟迟不愿放开,声调拐了几个弯,满满的是不乐意。
白雅安抚般拍拍巧兰的手。
“明日我早些熬药,早点去找你。”
“那好吧……不过明日还是我去医馆找你!我会去很早哦,你也得早一点。”
巧兰狡黠地眨眨眼。
“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准备草药。”
白雅笑道。
“欸,等等!”
看着巧兰的背影,白雅想起些什么,叫住了她。
“这个给你。”
白雅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其貌不扬的棕色瓷瓶递给因被叫住期待地转过身的女孩。
“咦?这是什么?”
巧兰有些不解地接过,煞有介事地对着光上下打量。
“你身子弱,这小瓶你随身携带,这里面的丹药是我亲自炼就的,关键时能保命。”
巧兰有些震惊,忙正色,郑重其事地将药瓶收进衣袖。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收着的,阿雅你对我真好!”
说着巧兰又上前给了白雅一个重重的拥抱,便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