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出镇的山路被堵得水泄不通,长长的车龙亮着红色的尾灯,像一条蜈蚣,寸步难行。
好在宴追手速快,腿脚也利索。
在方女士还在超市里跟人抢最后几包饼干的时候,她不仅在网上秒订了两间房,甚至已经冲到了那家小旅馆,多付了押金,收据都牢牢攥手里了。
谁他妈想抢她的房,就先问问她手里那根快捏变形的筷子!
是的,宴追手里还死死抓着餐馆那双一次性筷子,完全忘了要还给老板。
咳,小事!能抢到房就是胜利!
宴文山艰难地把车开回旅馆门口,一家三口几乎冲进了大堂。
那浓白的雾气仿佛有生命般,紧贴着玻璃门蠕动,能见度已经降到不足三米。
他们订的房间在三楼。旅馆虽然有些旧,但好歹挂了个三星标准,还算干净整洁。
一进房间,方莹就冲去检查窗户的密封性,宴文山则疲惫地坐在床边揉着眉心。
宴追放下筷子,走到窗边。
窗外是一片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纯白。
对面的楼房、街道、甚至不远处堵着的车龙,全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雾气吞没。
她开了一点窗缝,白雾立刻像活物般钻了进来。
宴追立马关窗。
“这鬼天气……”方莹忧心忡忡地念叨,“也不知道要困多久。”
宴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袋:
“啊!坏了!我忘了把电饭煲…呃不是,把熊熊的狗粮从车上拿上来了!它晚上没吃的得闹翻天!爸,车钥匙给我,我下去拿!”
宴文山皱了皱眉:“外面雾这么大,别去了,饿它一顿没事。”
“不行不行,它肠胃不好,饿急了再乱吃东西更麻烦!我就去楼下停车场,很快回来!”
宴追语气急切,不容分说地拿过钥匙,拉开门就闪了出去。
她没有去停车场。
一下楼,就迅速绕到了旅馆侧后方一个无人的角落。
浓雾完美地遮蔽了她的身影。
她停下脚步,脸上那点焦急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所谓的冷静。
然后,她开始围着小楼绕行。
随着她的移动,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界线被她画了出来。
大概15厘米宽,沿着墙根绕出规整的圈,刚好把整栋旅馆小楼裹在里面。
她不能像其他神明那样张开守护结界,因为她的权柄是“灭绝”,是终结一切的力量。
她的领域里,从来容不下“生命”这类柔软的东西存在。
她能做的,只能是划定一条线。
线有多长,终结的领域就有多长;线有多宽,湮灭的范围就有多宽。
这条线的规则只有一个:任何未经许可跨越此界限的存在,其‘存在’将被即刻终结。
不是被阻挡,是直接湮灭,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没办法,谁让她不能直接使用规则和白雾硬碰硬,毕竟一旦碰撞,搞不好白雾瞬间就会被她的规则侵蚀扭曲,立刻变成终结。
大家都愉快的一起去死吧。
划条小小的线,只是警告。
是给那些藏在雾里的东西立一道边界。
只要它们不越线,她就不会主动动用权柄。
宴追越想越气,麻蛋!她才回来两天,她爸妈也顶多再活几十年而已!有必要这么心急火燎的搞事吗?
她想当个孝顺的乖女儿,安安静静配爸妈过完这几十年,咋就这么难!?
草!
系统你他妈要活着就给老子爬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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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老陈和林凡也见到许楠。
许楠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却空洞地望着桌面,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疲惫的躯壳。
老陈按照流程刚开了个头,许楠却突然开口了:
“我的确杀了人。那一家六口,是我杀的。”
他抬起眼,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但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快一百年前的事了。如果你们要追溯,请自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老陈和林凡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准备好的问询套路在这句过于坦荡的认罪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一百年…前?
林凡抓住这个关键词,身体孟地前倾:
“时间不对。王美娇说,她和你在那个‘橡木酒馆’一起生活了四年。”
许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转瞬即逝。
“因为每个人穿越的时间不一样。”
“现在是2025年吧?但在这里,我杀人,是三年前的事。”
老陈下意识地反驳:
“这不可能!如果你三年前才失踪,怎么可能在那边过了块一百年?而且你为什么…”
“…没有变老?”林凡问出了老陈没说出口的话。
许楠那双死寂的眼睛微微转动,看向自己放在桌上、指节粗大甚至有些微微变形的手。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又比哭更难看。
“因为我在那边…已经老了。”
“我在那个鬼地方,熬了近百年…头发白了,腰也弯了,眼睛也几乎看不见…我以为我会像个真正的老头一样,最后死在那间破酒馆里,变成一堆没人收拾的骨头。”
“但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只是……‘回来’了我自己。”
“我的身体,变回了…大概三十二三岁的样子?大概是吧,记不清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神里没有任何欣喜,只有一片荒芜的茫然,
“好像我在那边过的一百年,被…被‘剪’掉了。我只是从三年前离开的那个时间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他抬眼看向震惊无比的林凡和老陈,给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所以,不是我没有变老。”
“而是我已经老过了一次,然后又被‘还原’了。”
“对你们来说,只过了三年。但对我而言……”
他不再说下去,但那无尽的疲惫和眼中残留的、几十年光阴都无法磨灭的痛苦与沧桑,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楠回来了,但回来还有一个百岁老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