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御花园的安静。
春桃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扯着沈曼曼袖子的手抖成一团,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
沈曼曼心里“咯噔”一声,反手攥住春桃,没让她跪下去。
她自己则顺着那股力道,从秋千上滑落,稳稳站住,然后垂下头,摆出最恭顺的姿态。
她不用抬头看,也知道麻烦找上门了。
后宫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闲得发慌的女人。
她一个没名没分、靠爬龙床才留在养心殿的宫女,吃穿用度却比正经主子还好,早就扎了无数人的眼。
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要来拔刺了。
一阵香风袭来,张才人带着两个宫女,扭着腰走到了跟前。
她下巴抬起一个傲慢的角度,眼皮耷拉着,用眼角的余光扫过沈曼曼,像在打量脚边一只碍眼的蚂蚁。
“见了本小主,也敢站着?养心殿出来的奴才,就是这么没规矩的?”
春桃被这气势一压,腿又软了。
沈曼曼这次没拦她,自己先矮下身子,福了一福,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奴婢养心殿宫女沈曼曼,参见张才人。”
【来了来了,标准流程,宫斗剧第一集必演桥段——‘不懂规矩的新人被下马威’。】
【这位姐姐,你这出场有点老土啊,要不要我给你配个音?就那个‘哦吼,完蛋,芭比Q了’,怎么样?】
【还有你这脸,是认真的吗?眼影抹得跟刚跟人打了一架似的,那两坨腮红,想学人家高原红也没学明白。最吓人的是你嘴上那颜色,我的天,这不是传说中的死亡芭比粉吗?隔着老远都晃得我眼仁儿疼。】
沈曼曼心里开了锅,却把头垂得更低,肩膀缩着,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张才人很满意她的顺从,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那件宫女制式的衣裳上溜过,嘴撇得更高了。
“你就是那个沈曼曼?”
她装作才认出来的样子,声音高了八度,“哎哟,我还当是哪路神仙下凡了呢。原来就长这么个寡淡样。也不知陛下到底看上你什么了?莫不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换换口味,尝尝你这株野草?”
她身后的两个宫女立刻很配合地用帕子捂住嘴,嗤嗤地笑起来。
话里的羞辱,已经是明晃晃地甩到了沈曼曼脸上。
春桃气得脸颊通红,眼圈也跟着红了,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沈曼曼依旧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光。
【寡淡样?姐姐你出门前没照镜子吗?你浑身上下,除了鼻孔比我大,还有哪儿比我强?】
【还野草,你当自己是佛跳墙啊?就你这卖相,顶多算盘炒糊了的豆芽,还没搁盐的那种。】
【不就是嫉妒我年轻,能爬上龙床吗。你瞧瞧你,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怕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几次吧?只能跑来我这儿找存在感,典型的失败者行为。】
张才人见她半天不吭声,只当她是吓破了胆,心里那点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伸出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甲尖尖地指向那架秋千。
“这秋千,是淑贵妃娘娘平日里最喜欢的。娘娘心善,懒得跟你这种小角色计较,但你心里得有数。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碰贵妃娘娘的东西。”
她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好让四周洒扫的宫人都能听得清楚。
她要敲山震虎,也要告诉所有人,她张才人,可是淑贵妃娘娘的人。
【哟,这就开始拉帮结派,报后台了?】
【淑贵妃?我听过。不就是那个号称后宫第一美人,结果嫁给暴君三年,连寝宫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那个?】
【姐姐你这大腿抱得也不算粗啊。人家贵妃自己都快成后宫里的摆设了,你还打着她的旗号出来叫嚣,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失宠者联盟’吗?】
【还阿猫阿狗,骂谁呢?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不对,说你是狗都便宜你了,狗还知道冲主人摇尾巴呢,你就会在这儿乱叫,污染空气。】
沈曼曼的内心已经骂到飞起,就差当场来一段rap把对方怼回娘胎。
但她的人设不能崩。
她是个怂包,是条咸鱼。
她只能继续低着头,声音里挤出一点哭腔:“是,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就好。”
张才人终于痛快了,像只斗胜的公鸡,把胸脯挺得高高的。
她伸出手指,用那尖利的护甲轻轻戳了戳沈曼曼的额头,“记住了,下次放聪明点。”
她收回手,最后扫了沈曼曼一眼,目光落在她光秃秃的耳垂和手腕上,不屑地哼了一声。
“到底是个奴才胚子,给你点颜色就想开染坊。也不看看自己这穷酸样,浑身上下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陛下也就是图个新鲜,等这阵风过去了,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她甩着手帕,在一众宫人复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直到那抹刺眼的粉色消失在月亮门后,春桃才敢扑过来扶住沈曼曼,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曼曼,她......她也太过分了!”
沈曼曼拍了拍她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过分?这才哪到哪,开胃小菜而已。】
【不过她说我没首饰……我那两箱东海夜明珠,随便抠一颗出来都能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我这叫低调,懂不懂?财不外露,不然早被你们这群红眼病给抢没了。】
【等着吧,哪天我心情不好,就把那两箱珠宝全挂身上,在你面前走一圈,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行走的人民币’,什么叫‘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
她正沉浸在自己“珠光宝气闪瞎反派”的快乐幻想里,压根没发现,不远处假山后,那抹玄色的身影,已经站了很久。
蔺宸刚下朝,本想来园子里散散心,没想撞上这么一出戏。
他靠在冰凉的太湖石上,把那个小宫女心里那场精彩纷呈的独角戏,从头到尾听了个遍,一字不落。
死亡芭比粉?
失败者行为?
失宠者联盟?
这些词一个比一个刁钻,一个比一个刻薄,偏偏又说得无比贴切。
他指尖在粗糙的假山石上无声地划过,当听到“死亡芭比粉”时,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当听到那个女人骂沈曼曼是“野草”时,他眼底的笑意瞬间收敛,那点温度又沉了下去。
他看着那个当面怂成鹌鹑,心里却能掀起骂战的小东西,眼底常年不散的阴霾被冲开,心中那点子杀气竟凝成了一星笑意。
这可比听朝堂上那些老头子吵架,有意思多了。
他看着张才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个还低着头、不知道又在脑子里编排什么的沈曼曼,眼神一点点变深。
他的玩具,好像被别人欺负了。
虽然这个玩具自己没当回事,还在心里骂得很开心。
但是,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指手画脚了?
蔺宸从假山后踱步而出,没往沈曼曼那边去,只是对着跟在身后的高福,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那个张才人,”他开口道,“朕记得,她宫里的月例,是按嫔位的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