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曼曼就被浑身的酸痛给弄醒了。
她只是稍微动了动胳膊,骨头缝里就钻出密密麻麻的酸涩感。
这让她瞬间回想起昨晚那个男人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和几乎要将她拆散的力道。
她打了个冷颤,猛地睁大眼。
身边的人印子早就冷了,只有空气中飘着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龙涎香。
不是梦!
她真的......
【嫩嘛!我这算个啥?侍寝宫女?一次性用品?还是......知道了暴君尺寸,马上就要被灭口的活靶子?】
沈曼曼盯着头顶明黄色的帐幔,脑子里一团乱麻。
“沈姑娘,醒了吗?”
门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后,尖细的嗓音隔着珠帘传进来,“陛下吩咐,您以后就住这偏殿里。”
沈曼曼猛地从龙床上弹坐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抓紧被子,死死地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
沈姑娘?
没给名份,也没拖出去砍头,而是让她继续住在养心殿的偏殿里。
这是什么操作?
暴君的私人宿舍,还带员工铺位的?
这旨意模糊得很,像是隔着玻璃看东西。
意思却很明显,沈曼曼现在是个不上不下的“黑户”。
她既不是主子,也不再是普通宫女,成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存在。
【行吧,活着就行!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别说黑户,当三无产品也比做成灯笼强!】
两个小宫女进来,一声不吭地“侍候”她换了身体面的宫女服。
衣料比之前好了很多,可身份还是一目了然。
那两宫女,沈曼曼见过,却并不太熟。
她俩看沈曼曼的眼神也是极其复杂。
随后,两个小宫女便领着她到了养心殿侧面的一间小屋里。
屋子不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窗明几净的,比之前那间十几个宫女挤在一起的大通铺简直就算得上天堂。
沈曼曼将小屋里的东西按自己的喜好,重新摆弄了一遍,一口气还没喘匀,房门就“吱嘎”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沈姑娘,”来人拖长了调子,嗓音又尖又细,听上去极其刺耳,“咱家是这养心殿的掌事。陛下既然让你留下了,你就是养心殿的人了。”
沈曼曼抬头看了看。
这人她也认识。
养心殿的主管太监,李德福。
他身穿了件深蓝色总管太监服,脸上刮得干干净净,下巴微微抬着。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一个个都低眉顺眼的,大气也不敢出。
倒是把他的派头衬得十足。
李德福耷拉的眼皮都懒得掀开,沈曼曼却感觉到他黏腻的视线正从自己头顶的发丝,一路刮到她裙角的绣花,再慢悠悠刮回来。
像极了,菜市场的屠夫在估量眼前牲口能出几斤肉。
“养心殿的规矩,是不养闲人。从今儿起,这殿里那上百个琉璃灯盏,就归你擦了。”
说着李德福伸出兰花指,从旁边一人高的落地灯上轻轻抹过,再把指尖那点灰尘凑到沈曼曼眼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沈姑娘,得擦得比这个还要干净,明白吗?”
跟着他来的几个小太监,互相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嘴角都憋着笑。
沈曼曼明白,琉璃灯这玩意儿,工艺复杂,看着漂亮,实际上比什么都难侍候。
碰重了,它会碎。
轻了,擦不干净还显脏。
一个人要把这满殿的琉璃灯擦完,整天的功夫就没了。
这活儿,摆明了就是整人的。
【哟!这是要给咱上强度了?古代皇宫里的职场霸凌都这么高效的吗?】
【看这老东西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心眼子肯定比针尖还小。】
【我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宫女,是抢了他拍马屁的位置,还是挡了他捞钱的路了?】
沈曼曼心里把李德福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脸上硬挤出些笑,弯了弯膝盖:“是,奴婢知道了。”
李德福见她把头埋得很低,嘴角撇出个讥讽的弧度,眼角的褶子终于舒展了些。
爬了龙床的贱婢,终究还是贱婢!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甩了甩袖子,转身就带着那几个小探究走了。
连背影都透出一股子高高在上。
一整天,沈曼曼就跟养心殿的琉璃灯盏杠上了。
她踩着高凳,胳膊举得发酸,脖子仰到僵硬。
指尖捏着软布,小心翼翼地蹭掉琉璃罩上的浮尘。
殿里的琉璃灯高高低低,有的大如华盖,有的小巧玲珑。
她都一点点的认真擦拭。
擦完一个,再挪动凳子,擦下一个。
周而复始,像是没有尽头......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送饭的小太监提着食盒过来。
别的宫女太监都是一荤一素,配着一碗冒尖的白米饭。
轮到沈曼曼,那个小太监在李德福远远投来的一瞥之下,手一抖,直接把她面前装着红烧肉的碗端走。
“哐当”一声。
扔了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再配了一碗能当镜子照的清汤。
整个偏殿的膳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沈曼曼身上。
有同情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
这种羞辱,比直接打了她一巴掌还让人抓狂。
沈曼曼的手在桌子下握紧成拳头。
【嫩嘛!PUA套餐都要上齐的,是吗?】
【当众霸凌,克扣伙食,这是要我自己滚蛋的节奏?】
【呸!老阉货,心理扭曲变态!给你脸了!今天你让我吃窝头,明天我让你吃牢饭!你给我等着,晚上就去暴君枕边吹吹风,看他怎么给你‘拉清单’!】
沈曼曼心中狂怼,但面上却依然毫无波澜。
她伸手接过那个能砸死狗的窝窝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御书房。
正在批阅奏折的蔺宸,握着朱笔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住。
一滴饱满的墨汁控制不住地从笔尖坠下,“啪”地一声,在明黄的奏折上晕开刺眼的小黑点。
拉清单?
这词儿,新鲜。
蔺宸面无表情地将那份染了墨的奏折挪开,嘴角扯了扯。
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老太监莫名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要人头落地了!
膳堂内,沈曼曼正对着那个窝窝头运气,琢磨着到底是该从左边还是从右边下口。
一个身影悄悄挨了过来。
春桃。
之前和她一起罚过跪的小宫女。
她做贼似的,左右看看,飞快地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塞进沈曼曼手里,嘴皮子飞快地动着:“快吃!还热着呢!别让李总管的人瞧见了。”
沈曼曼低头一看,是个肉包子!
肉包子的热气透过帕子传到她冰冷的指尖,那股暖意顺着胳膊直直钻进了心里。
几乎冻僵的心口,瞬间活泛了过来。
【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姐姐啊!在这人吃人的鬼地方,还有人敢冒着风险给我送吃的,太感动了!】
【桃桃姐,你等着,等妹妹哪天发达了,封你做御膳房总管姑姑,让你天天能抱着猪肘子啃!】
【那个李德福,一看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佬,仗着自己伺候过先帝,就在我们这群可怜的宫女面前作威作福。今早就瞧着他眼神儿不对,跟看个仇人一样,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沈曼曼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在心里骂得更得劲了。
【等我晚上见到暴君,我就念叨,说这老家伙手脚不干净,整天往宫外倒腾东西!这种蛀虫,不捉了留着过年孵蛆吗?哼!看他怎么死!】
御书房内,蔺宸刚端起茶盏,又一次停住了动作。
倒卖宫中器物?
老阉奴,胆子越来越大!
他放下茶盏,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了敲。
李德福?
他是先帝留下的老人,在宫中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
平日里他有些小动作,蔺宸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为这点小事儿大动干戈。
如今,就连一个小小宫女都知道他倒腾宫中器物的事。
可见他的动静实在不小!
也许这宫女还真的看到了什么连他都不知道的内幕......
蔺宸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偏殿的地方,眼神变得深沉。
他忽然觉得,留下这个他能听到真话的小东西,或许比自己想的用处要大得多。
沈曼曼一个肉包子下肚,总算真的活了过来。
她冲着春桃挤出一个感激的笑,把帕子悄悄还给她,然后继续回去跟那堆擦不完的琉璃灯盏较劲。
掌灯时分,她终于擦完了最后一盏琉璃灯。
回到小房间时,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晚饭依然是一个冷窝窝头,一碗清汤。
沈曼曼面无表情的把那个硬邦邦的窝头慢慢塞进嘴里,一下一下地嚼。
像是在跟谁置气。
【忍!我忍!小女子报仇,一天都嫌晚!等着,暴君马上就要来了。】
夜幕四合,养心殿内的琉璃灯愈发亮了起来。
“沈姑娘,陛下传您去御书房。”
来了,来了。
沈曼曼心中反而忐忑起来。
她站起身,跟着来传话的小太监往那间决定她生死的书房走去。
心里开始盘算。
【也不知道暴君现在是要跟我算昨晚的帐?还是算今天的帐?】
【是要直接提拔我?还是先给我个甜头?】
【暴君的心思你别猜,反正横竖都是一死......呸呸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