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走出秦盛集团大厦,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回头,视线落在最顶层。
秦月的办公室就在那里,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
那女人听到“PPT是啥玩意儿”时,先是愕然,然后竟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这冰块脸笑起来还真他妈好看。
不过好看归好看,那笑容里的嘲讽和鄙夷,叶辰也看得一清二楚。
妈的,瞧不起谁呢?
叶辰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不爽,又有点无奈。
因为他是真不会。
就他准备先回家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叶辰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蒋晋。
他愣住了。
蒋晋,这名字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遥远。
说是发小,一点不为过。
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里光着屁股长大,逃过课,翻过墙,打过架,扛过事。
后来的人生轨迹却截然不同。
叶辰本来想要去学医的,毕竟家里就是干这行的。
蒋晋高中毕业就一头扎进了社会这个大染缸。
具体干什么,叶辰不清楚。
蒋晋提过好几次,说有好路子,让叶辰别上那破大学了,跟他一起闯。
当时的叶辰年轻气盛,觉得大学生怎么能跟社会青年混在一起,为了那点可笑的面子,拒绝了。
再后来,他出了事,进去了。
蒋晋是为数不多去看过他的人。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蒋晋的眼神很复杂,只说了一句。
“辰哥,等出来,我带你。”
可那次探视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叶辰出来后,再打蒋晋留下的那个号码,永远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主动打了过来。
叶辰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
“喂?”
“辰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富穿透力的爽朗男声,带着一股子江湖气的热络。
“兄弟我回来了!晚上有空没?出来聚聚!”
久违的声音让叶辰有些恍惚,心里也确实好奇这家伙这几年到底在鼓捣什么名堂。
“有空。”叶辰言简意赅。
“行!老地方,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哪个老地方?”
叶辰下意识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传来蒋晋的一声轻笑。
“就你家那个勇闯天涯大排档,还能是哪儿?”
叶辰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对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叶辰嘀咕一句:“还挺忙。”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收起手机,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半新不旧的出租车。
拉开车门,这里才是他的世界。
跟秦月那间能俯瞰全城的办公室比起来。
这里狭窄,却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他熟练地打火、挂挡、松手刹。
车窗外,高楼大厦飞速倒退,叶辰开着车,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出租车七拐八绕,渐渐驶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地带。
路边的建筑越来越矮,店铺的招牌越来越杂乱,光鲜亮丽的白领丽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穿着背心拖鞋、在路边下棋的大爷和追逐打闹的小孩。
城中村到了。
这里是城市的夹缝,也是叶辰住了许多年的地方。
他将车停在巷子口一个熟悉的停车位上,熄了火。
靠在椅背上,他点了一根烟,猛吸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入肺里,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小辰回来了?”
“小辰?是小辰回来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旁边的屋檐下传来。
叶辰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头发微白,身材有些发福的大娘正笑呵呵地看着这边。
那是他的邻居,薛大娘。
薛大娘是个寡妇,一个人拉扯女儿长大,很不容易。
不过她女儿苏小柔很争气,当年高考成绩是全市前十。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去首都或者沪市的顶尖学府。
可苏小柔却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天海本地的一所大学,只因为不想离妈妈太远。
“嗯,薛大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薛大娘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胳膊。
“大娘今天中午做了肉卤面,正好赶上,跟大娘回家吃饭!”
叶辰本想拒绝,不想麻烦人家。
“大娘,不了,我……”
“什么不了!跟大娘还客气?”
薛大娘手劲不小,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就往自己家走。
“你爷爷走了,以后这里就是你家!”
叶辰没再推辞,跟着薛大娘进入到了家门。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很快,薛大娘就端着一个大海碗出来,白色的面条上浇着肉卤。
“趁热吃!”
叶辰连忙接过,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用力吸进嘴里。
吃了几口后,叶辰就忍不住问道。
“对了,大娘,”
“小柔不是放假了吗?怎么没见着她?”
提起女儿,薛大娘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那丫头,比我还忙呢!说是找了个兼职,假期正好上班,钱给得还不少。”
“哦?什么兼职?”叶辰随口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
薛大娘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在什么高档会所里当服务员,穿得可漂亮了!她说时薪好几百呢!顶我卖一个月早点赚的钱了!”
叶辰夹面的动作顿了顿。
服务员能拿到这么高的时薪,怕不是……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一碗面下肚,他跟薛大娘又唠了一些家长里短,这才告辞。
回到家里。
叶辰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屋子正中央墙上挂着的那个黑白遗像框。
那是他的爷爷。
一个把他从雪地里捡回来,用一手精湛医术把他拉扯大的老人。
叶辰记得,小时候,爷爷的诊所门庭若市。
老爷子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十里八乡的人都信他。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风向变了。
电视上开始报道各种赤脚医生治死人的新闻,连带着所有没有官方执照的中医都受到了牵连。
很快,爷爷也被告了。
一个他治好了顽固风湿的老病号,不知被谁怂恿,反咬一口,说爷爷的药吃坏了身子,索要巨额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