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清酒行陌路 > 第一章 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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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咻咻咻。

破空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在山谷中逃窜的五天里,除了敌人们在死气沉沉的环境下贴心的陪伴,其余外物仿佛与宁康定天然隔绝——鸟儿与他背向而飞,兽鼠毫不在意地将他的肩膀当作踏板跃走,连怕人的貂都仿佛无视了宁康定的存在向他这方向跑来。

“古怪,甚是古怪。”逃窜的这几天,宁康定把自己的气息收得死死地,这才逃过了一众强大敌手的追踪。他知晓释放气息的后果,但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手痒的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与他身上本源相通。突然,他内心有股悸动,这莫名的变故还让他莫名有种怅然的愁绪,但很快便回了神,这种奇怪的体验促使他警醒地环视四周。

见四周无恙,他掏出一块黝黑的石头,盯着黑云难以包裹的圆月陷入情思。曾有一位摩崖海的才子作过“千凿万击出神采,云中翻月墨吐白”的佳句,莫名的应景让宁康定突然从心中升起了一股使命感与自豪感。他深晓这块石头的不凡,其所蕴含的价值足以让大陆各国强者倾巢而出。而大多数听闻这块石头存在的人们仅仅是随大流似的跟从附同,却无法知道这块石头的具体作用及用法。

宁康定是知道这枚石头怎么用的。那时这石头的用法被定为机密供仅有的几人共同参悟,宁康定就是其中之一,这几人现在在大陆上都是名震一方的强者,实力恐怖,势力庞大。修行小成后,他也曾想与其中几人的势力进行接触,奈何今非昔比,无名无势,惹了麻烦后仓皇逃离,自此再无瓜葛。

宁康定继续小心地向前走去,石头渐渐发出红光,且愈加光亮。土地传来的震动愈加强烈,兽类乱跑的原因也清晰了起来。不远处上空灵力乱流撕扯着周遭的生物,在那中间的尤为不幸,有鸟类飞不了几丈便被吸了下去,兽类的嘶鸣也愈加厉害。

“通神睛!“宁康定闷喝一声,两眼通亮。视界里,不远处几个强大的灵影相互交缠着,身上散发着恐怖的波动。“兽类皇级强者?不是那几人?”

兽类很少和人类发生利益纷争,因为说需求的修炼介质条件等等都各不相同。

宁康定一脸震惊,合着焦灼几日的敌手还只是接下来行程的开胃菜?皇级强者……怎么会?越想越离谱,是这几位路过这里?还是因为这看似匮乏灵力之地有宝贵之物引发了他们的斗争?

有皇级强者在,宁康定倒也不怕他们找过来了。“终于可以放开了,”他笑着不再压制自己的气息和灵力,虽然此地灵力匮乏,但他的身体瞬间如大口似的吸吮着天地的“福泽”,几息过后便恢复原状。“真是舒坦啊,哼,就让你们察觉到我的气息。想必在过来的路上感知到皇级生物会觉得惊喜吧。”

宁康定轻灵地驾驭自己的灵力在森林里行进着,前方时而震来的攻击余波都让他感到忌惮。感知到那几位存在越来越近,宁康定也放慢了步子,隐蔽了起来。

透过树叶的细缝,宁康定慢慢看清了这几位的真容。一边是孤身作战的一头巨象,通体金黄,一双有些磨损的白牙弯曲指天。另一面几只体型健硕的猿猴如人一般地行事作态,包围着这头巨像。到了皇级这个层次,它们都至少是一方族群的大佬人物,甚者或为一般种族的族长地位。

“白放,莫要负隅顽抗了,将你的兽牙奉于我等,也算是让你族之外重现世间。”其中一猿发出怪异的人声,声音沉闷拗口,十分瘆人。“哼,毛猴杂碎们,你们这些曾经被当做宠物养的猴子,若是也再次被世间人所知,怕又只是会沦为笑料罢。”

被当做宠物养的猴子?宁康定怔了一会,这种猴血脉应该也十分高贵,但回想自己的认知中也没有这种生物啊。倒是黄金色巨象略有耳闻,但具体之事也是仅仅存在于有位无上大能收服过一只,其余的都记不清了。

“白放,想必你知晓如何通入迦摩寺对吧。你若与我等配合,告诉我们一些关于迦摩寺的消息的话,再留个活着的机会给你继续成威作祖!”另一猿皇冷笑着轻蔑地说。

迦摩寺!!!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了宁康定的大脑。迦摩寺,第一次大动乱之前的无上门派,无数实力高深的僧人在这修行。据传入派最低门槛就是王级,第一次大动乱中全员出击,葬灭了西域诸国的几大无上门派。因杀生过多,迦摩寺执杖主持三七法师率众弟子迁移到深山老林,不闻世事,一心修行。而这被历史用浓墨重彩描写的门派,就曾将黄金古象作为自己的护门院兽……因而黄金古象也被世人称作迦摩兽。

在迦摩寺中有这样的规定,门下僧徒有能驯服迦摩兽者,承名迦摩。迦摩僧人出世,必是举世瞩目。曾有名迦摩僧骑象御空,被一位诗人所见而写下名句“鸿蒙渐舒象有意,诗中意象难自圆”。这诗人后来被人们誉为“诗僧”,他所写的被更多人深入了解后也慢慢认识到迦摩僧的实力恐怖。

那这几只猴皇……

“好像有只王级巅峰的虫子,要不去把他收拾了?”一道强硬的劲力冲向了宁康定,宁康定赶紧挪动暴露的身形向后方飞速逃离。“不必,正事要紧!”

“白放,再劝你一遍,象生漫长,我劝你好生走路!”白放冷眼看着这帮带着轻蔑眼光的猴子们,“把真手段用上,不然我怕打死你们这群猴子。”

“那便受死吧!”

……

“宁都统,您曾身为万马鞍前之人,理应懂得如今和平的珍贵。”一黑影低声说道。周围站着模模糊糊的黑影。

和平。这倒是戳中了宁康定,他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曾在落难时被一个笼罩着和平二字的小村庄收留,不成想沾染了这石头后这“和平”便是被毫无情面地碾成废墟。

他冷笑一声,不顾众人的眼光将石头平躺在张开的手掌,催力包裹成一层金黄气罩。石头嗡嗡作响,不停地在气罩中翻滚震动,有将碎之势。其余人明显紧张了起来。

他看了看石头,脸上看不出喜与怒。欲做放手却又瞬间抓紧——而来人却仍在犹豫,心里暗暗发麻,颤巍巍地盯着这位目光坚定的爷。这爷只要不毁了石头,什么都可以慢慢来……“貌似上头是这样说的。”

嗡。

可这位爷架势明显不对,催动的石头光芒愈加耀眼,在幽暗的山谷内让十步之外的众人刺目感异常强烈。“动手,阻止他!”

众人齐齐欲强势出手,但无奈视觉的震撼将众人的反射弧拉长了一般。很快,这片空间以石头为中心泛起层层涟漪,波状的光波映着金光点点看上去极其危险。

无尽的光芒围绕着眼前之景丝丝塌陷,人们的身体被神秘的怪力搬运到不知何处。暴风眼中交杂着的星星点点,都坠在了普普通通的家家户户。

……

哐啷。

一种恍如隔世之感涌入大脑,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宁康定谨慎地看了看周围,那几幅画面还是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脑袋里的画面混混乱乱隐隐作痛。看了一眼四周,还是一种奇怪的“熟悉”的感觉——灰得掉渣的帘子伴着窗边陈列柜上摆放的少女木偶而显得富有情趣,大大小小的破旧箱子无规则的堆在地上,箱子上也放了些古怪玩意比如瓷碗、泥雕。木门依旧敞开着合理的角度,因为店里仅有通往后院的过道肯接纳阳光。

守店人叫刁爷,宁康定也曾好奇店内的布置,为此宁康定花了一段时间来店内观察。愈加观察居然真的发现了布置的了不得之处,错杂的空间中隔段时间摆放的物体就会变成另外一件,除了机关的存在以外好像没有更好的解释。宁康定曾问过刁爷,他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复。而如今宁康定找到了答案,落下的玉石碎后立马被一座崭新的人像木雕所代替。机关……一定是机关。

老刁带着不知何处敲来的木雕项链,清了清老嗓子,一下子就让宁康定醒过神来。

“今天算是被你找到答案了。”刁爷也还记得宁康定对店内布置的好奇,客气地看了看宁康定。但宁康定略显气虚,即便是找到了答案,以这种方式恐怕不妥。刁爷也看出来宁康定的担忧,拍了拍宁康定的肩膀:“宁大个,打碎不要紧,倒是你因那石头顿悟了许久……要不,说说看?”

好啊,老鬼你给我台阶下是想让我登上更高的台阶啊。

宁康定苦笑,拒绝的话明显会被这老头以各种原因宰一顿,胡乱搪塞……又恐怕这老头对这石头的事情略知一二。“老头,那你答应我不能传出去。”

“修行数十载,老夫虽可能道行不怎么高深,但老夫做人的本心却一直都在。”

“之前因为某种原因我丧失了很大一部分记忆,”“这我知道,你跟我说过,别重复了。”刁爷一脸不耐烦,宁康定也只能尴尬地苦笑拉开话说。“你听我说嘛,我触碰这石头,好像勾起了我的部分记忆。”

“哦?”刁爷明显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脸上流露着十足的好奇。

“然后,然后就没了。”

“就没了?”刁爷本来抱着十足的好奇心,这一下好奇都变成了‘好气’,两眼喷火似的猛盯着宁康定。“宁大个,就没了吗?”刁爷再次确认,这次倒如同确认他有没有生命体征般认真。

宁康定无奈地摊了摊手,“这都关乎我的记忆啊,我告诉你老人家作甚?”

“仅是如此?”

见宁康定再次郑重地点了点头,刁爷这才相信却有其事。“嗯……不是爷不相信你,只是你这太玄乎了嗷……我道行高深,自然相信你啦。”

宁康定也打哈哈地明白明白,接着又神情庄重。“刁爷,你可知道一些关于舟华国的事情?”

“嗯?”再一次地让刁爷脸上浮出好奇,不过一个人的表情如同山脉,既有山脊也有山谷,自然有快乐也有悲伤。诧异却是不多见的主旋律,但能更能促进两个人生活履历的共鸣。

刁爷本认为宁大个一个界内生活的人,怎么也不会在固有认知中突破认知。又想到宁大个是主张“开眼看世界”的鹰派人物之一,似乎知道这种消息不算太过奇怪。“你们鹰派知道什么了?”“不是鹰派知道什么了,而是我知道了什么。”

“嗯?”刁爷眼咕噜的转了一下,仿佛想透过了宁康定的眼睛看穿他内心的想法,“舟华国……这个地方我都是好久之前知道的了。我印象里吧……这舟华国好像不同于我们灵眸界——他们灵力使用十分规范,有专门的规定束缚着灵力的使用。”

“专门制定规则来束缚灵力的使用?”宁康定有点晃神,这听上去既奇怪又有种熟悉的感觉。“的确,似乎这是为了保护弱者而制定的束缚。另外好像这舟华国好像十分的和平,就这么多。”

和平……

街上传来叫卖的声音,或许是乡俗,入耳便是叫价和还价的声音。

店里又来了些新顾客,并未被色泽暗淡却崭新的木雕人像吸引而过来,大都自顾自地在角落里选选适合自己的东西。

“刁爷,记得保密。”

见宁康定这是要问完就走的架势,刁爷脸上有些不高兴。“宁大个,你就走了?你问这有什么用啊。”

“刁爷,这就不不便透露了,这事于我极为重要,另外,小子能否恳请您老帮小子把那玉石收藏好?”宁康定郑重地向刁爷行了个礼。刁爷也不再面露难色,只是没好气地叹气。

“认识你小子,可捞不着好啊。”

宁康定转身离去,也不再理会店内的景。刁爷也背对他而去,招呼其他光临的顾客。

一幕幕的记忆在听到‘和平’后完成重组构成了一片完整的记忆。那是给他刻骨记忆的词,但印象却是糟糕的坏。坏的记忆也再次映上脑海,有刺在身前的和平,屠刀普化众生。有刺在身后的和平,提线操纵“木偶”。

也可作名——名人名地名事,都是玫瑰应带的刺。

“刁爷,再过来一下。”

刁爷陪笑着推脱了另一个客人的纠缠,“马上,待会过来,失陪一会。”好一会功夫,刁爷才走了过来,还擦了擦脸上的汗。

“加价?加价这会我可不一定卖哦。”刁爷狐狸脸上挤着浓浓的笑意。

“不,刁爷。是更重要的事,如果有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来千万不要告知他任何关于这个石头的消息。”宁康定面色凝重。

一双丹凤眼,剑眉散神采,气宇颇轩昂,侠风色纯。几十年的风霜却好似加成了他的宏豁,刁爷思来想去都觉惊奇——世上还有第二个他所熟知的相似人物?

“我自你进村就没见过你这般的,之前没有,之后……”

宁康定面色沉重地拱了拱手,刁爷少了刁风,也神色郑重了起来,送别其他客人离去。自己也缓缓走向店内深处,留下一片寂静。

他走出店门,连街一公里都是商铺。顺着绕村河岔口俩干支方向一公里开外,可以找到“和平”的村碑。临近黄昏,钟声一如既往地响起告昭着少年们的归笼,但一反常态地鸣至夜幕深垂,这抑或示意了黑暗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