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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暗室内,一个看起来年纪颇为稚嫩的少女被粗糙的麻绳将双手双脚绑在木架之上。

墙壁上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她那双清亮的双眸,她缓缓抬起头,用着既愤恨、又可怜的模样看着眼前一个身着锦缎长袍且身形高挑的男人。

“肯说了?”男人的薄唇吐出这三个字,似乎在给她下最后的通牒。

“我不是奸细!”她喉咙干涩,用沙哑的声音强调着。

然而对面的男人耐心是有限的,只见褚遂意伸出修长的手指点拨着身侧铁板,颇有兴致的挑选着送她上路的工具,他缓缓介绍,“这是勾爪,前刃锋利,可轻松穿过人的五脏六腑,最终勾绞在你的肋骨之上,随着你的每一次呼吸,那痛意便会从腹脏内慢慢地遍布在你的全身。”

吐和清浅吃力地僵直了脖子,望向前方的铁板,那上头陈列了不少器具。有尖刀,有勾爪,有石锤,有夹板,甚至……还有刚刚烧好的通红的烙铁。

“这是尖刃。”褚遂意拿在她眼前晃动了两下,锋利的寒光闪动着。

她细看对面的男人,他生了张顶好看的瓜子脸,鼻梁高挺,唇薄而粉嫩。那双眸子乍看清亮灵光,但却给人一种看不见的阴郁。他的眉毛从眉心处上扬生长,不粗苯,更不显得跋扈。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张清冷美颜,却正在说着最骇人最血腥的话语,“尖刀与这把铁锤,方为绝配。用铁锤慢慢的锤进你的后脑,一点一点的撬开脑壳……”

“够了,别说了……”吐和清浅终于在颤抖中开口,那原本红润的脸颊,此刻竟连同嘴唇一起,生生的蜕成了惨白色,“我不是奸细,更不是谁派来的……”

气若游丝,眼前人却依然像是没听见般,挥舞着手中的铜鞭抽到了她的身上。

痛!

她脑海一片空白——

故事还要从月余前说起,她是钮于部落的贵女,此部落擅长医术,更是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吐和珠”,无论是小部落还是大的藩国,都有人慕名而来诊治身体。

当初是为了救治一位游商,她需要在日落后去寻找一味特殊的药材,这才得以留下这条性命。

没错,整个部落都被屠杀。她回来的时候,那片从小生长到大的翠绿色的草原,早已被鲜血成了红色。她的草药摔了一地,空有一身医术,却已救不了任何人。

天旋地转,痛苦伴随着铁锈味,在胃里翻江倒海,蔓延着,从嗓子几乎是喷涌而出的。

娘亲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缺角的玉佩,却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这枚玉佩通体翠白,光泽细腻,虽然缺角,但是却不影响他的精美度。只是那些鸟兽纹样,不像是草原上的东西,她认为,这枚玉佩,定是和部落灭族有关。

吐和清浅来不及收拾什么,因为整个部落,都被践踏的四分五裂,她简单取了些药材,匆匆踏上了去中原的路。

中原和草原不同,没有了那些广袤无垠,但是却多了很多烟火气。叫卖声此起彼伏,大道上车水马龙。她站在这街市上,却融不进这份热闹之气半分。

眼下,生存要紧。她并无别的技能,只能是凭借着钮于部落的医术来药材铺谋个差事,挣口饭吃,可惜,没有照身贴证明自己的身份,没有一家铺子肯收下她。

好在她打听到,有一处叫“百思得解”的地方,传闻此处无所不能,只要银子够,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几经周转,她总算是在如此繁华喧嚣的城内,寻找到了这处神奇的地方。

四周喧嚣,却唯独这个地方安静的奇怪,而且在花草和树叶的拥簇下,七扭八拐,才能摸到殿门。此殿宛若一整条树干打造,就连那大门,也是浑然一体。

吐和清浅站在门前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她整理好衣角,紧张的叩动了门。出乎意料的是,门立刻响应,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也是非常古朴的小木桌,只是这桌子比一般的要高上许多,桌后站着一个身着嫩粉色襦裙的女子,她眉目清秀,上下一挑,手中的摇扇微微一顿,忽的指向了吐和清浅:“你要问什么?”

“我……”,吐和清浅看她看的有些入迷,半响过后,回过神来,“我想要办,照身贴,不知……不知可否能成?”

“这有什么不能的?”女子轻蔑一笑,声音随即也变得缱绻了起来,“不过是看你的诚意罢了。”

“诚意。”吐和清浅一顿,这才想到,自己身上其实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她悄悄捏了捏袖口,里头是师父送给自己的针,这些是能救人的东西,不值钱是其次,关键是她也舍不得。

想了又想,在女子的催促声中,她想起了那枚缺角的玉佩。“这个成么?”她将玉佩递上,心中也上下打起了鼓。

“不值钱的玩意儿。”那女子都不肯接,单是瞥了一眼,就嫌弃道:“此色和种水,虽然是老料,但缺了角。这玉又不像金银,能融了重新做,你这是糊弄鬼呢?”

“可是我没有别的东西了……”

“送客……”

“求姑娘网开一面,或者,我为你们做事,就算是用工钱抵,如何?”

“哦?”女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对面:“说说,你要照身贴,为了做什么?”

“我想去做工,我只会医术,可是,他们都需要这个物件儿才敢收我,我没有,只能先想办法……”

“医术?”女子打断了吐和清浅,在大褚境内,医术高明者不多,敢说自己精通医术,且是女子的,根本就没有。女子抬眼又瞥了一眼,才惊觉对方的穿着,根本不是中原人。

那红色的衣衫袖口,都系着五颜六色的毛绒球。“外邦人?”她诧异的问。

“算是。”吐和清浅深知自己的身世不能宣之于口,灵机一动编造了一套说辞,“家里清苦,把我丢了,我是被一位好心的婆婆救了,只不过,后来婆婆也去世了,我没有依靠。”

女子显然不想听那些凄惨的事情,打断道,“来我底下的药铺做工,也不会亏待了你,每个月给你十贯,但是我可不给你包住的地方,至于你能不能在药铺混个一席之地,那得看你的能耐了。”

吐和清浅签了九年的工期,顺利的拿到了照身贴,以涂清浅这个新的身份,被安排在了一家名为“安民药铺”的药材铺里。店里一个店主,俩伙计,伙计很年轻,是两兄弟,大哥广才成熟稳重,但是话少,广华比较活络,而且很自来熟。店主是一位老奶奶,吐和清浅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俩兄弟,是这老奶奶收养的义子。

旁人都喊店主为华婆婆,这家店铺是他丈夫生前的心血,只是自从他的丈夫走后,这药铺就只按方子抓药,不看病了。

吐和清浅以为是华婆婆有什么难言之隐,后来听广华说,是因为他丈夫的医术没有传承下来,他们压根就不会开方子,自然只能卖药,而不能诊治,这也是华婆婆一直以来的遗憾。

吐和清浅听后,甚是欣喜,随即就去求了华婆婆,让自己成为店里的坐诊大夫,华婆婆起初对眼前这个稚嫩的姑娘感到怀疑,但是随着吐和清浅用自己的针,诊治好了她多年的头疾后,她甚是满意了。

“那婆婆,能不能给我安排个住处啊。”大塘繁华,这租房也是一笔很大的开支。

华婆婆点了头,安排她住在了药材铺后院。广才送来了晒好的被褥,待她铺好的那一刻,她也算正式在这里扎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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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涂清浅的事情,被画在一张精美的宣纸之上,递给了一双修长的手中。随即,粉嫩衣裳的女子恭敬的俯身“主人,今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来了一位番邦女子,这姑娘可怜,我便自作主张,将其收在了药材铺子里。”

对面随即传来男子浑厚低沉的声音,他修长却布满老茧的手,随意滑动了一下宣纸,情绪听不出任何起伏,“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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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民药铺重新问诊,而且来诊治过的无不赞叹,美名远播,自然吸引的人便更多了起来。

吐和清浅注意到,每五日,午时一刻,都会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这男子随身持剑,一身漆黑,看起来就是一个武将,每次来,也都是问诊刀伤的。只是这刀伤,却每次都不一样,有时候迟迟不愈合,有时候却让伤口四周都呈现黑色。

而且他总是将伤口的样子画在纸上,再加上自己的描述。他的精神气没什么问题,吐和清浅暗暗猜测,受伤的应该另有其人。

这个猜想也很快得到了证实,广华这个百事通,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个一二,“这人是遂王府的侍卫,你看那玄色装饰,而且此人,佩剑有绿色坠子,应该是遂王的心腹。”

“遂王府?”吐和清浅来这里也半月有余,对这个府邸的描述,也是了解个七七八八了。“是那个冷血残暴,杀人如麻的遂王?”

“嘘!”广华听罢大惊,做了噤声手势,“可要小些声音,莫要被人听了去,届时被抓进去,那几乎是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可是遂王再不济,也是个皇子,府内的大夫哪怕是无法诊治,也可以去找宫内的御医啊,为何会来我们这个小医馆来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