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废墟,卷起几缕银发,叶枫的手指仍悬在半空,指尖离那枚光键不过寸许。系统界面静静浮着,金色纹路如脉搏般起伏,【是否接受“记忆焚烧”以固化权限】的提示未消。
他没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身体里某种更深的东西被卡住了。像是一根埋进骨髓的刺,在每一次呼吸时轻轻磨着神经。
烬羽跪在他左侧,左臂上的纹章黯淡得几乎熄灭,但她依旧撑着地面,不让火焰屏障塌陷。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断的灯丝。
“你还记得黑潮战场的第一夜吗?”她低喝,声音沙哑,“你说要带我们活到最后。”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深井。叶枫猛地一震,瞳孔骤缩。
画面翻涌而来——
不是回忆,是撕裂。
他看见自己站在高塔边缘,手指按在重启按钮上;又看见烬羽倒在他怀里,铠甲碎裂,血浸透他的衣襟;再一闪,却是聆汐在冰封深渊中伸手,嘴唇开合,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这些事……都发生过?
还是……都将发生?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颅内仿佛有无数细针在搅动。那些画面彼此冲突,互不相容,却又都带着真实的痛感。他分不清哪一段属于今生,哪一段是前世残留的残响。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碎裂声。
叶枫偏头望去。
时雨的石像开始崩解。
一道裂痕从眉心蔓延至嘴角,接着是脖颈、肩胛、手臂。灰白的砂粒簌簌滑落,像时间本身在风化。她的面容依旧凝固在最后一刻——眉头微蹙,嘴唇微张,似有话未说完。
“你每次都说‘再来一次就能救她们’……”她的声音忽然响起,不是从石像,而是直接钻入叶枫的意识深处,“可你从没赢过。”
话音落下,整座石像轰然坍塌,化作一片白沙铺散在地。唯有那只残破的时之砂漏滚了几圈,停在叶枫脚边,外壳裂开,最后一粒砂即将坠落。
叶枫盯着那粒砂。
他知道那是她最后的存在痕迹。
他也知道,她再不会说话了。
可就在砂粒落地的瞬间,一句断续的低语再次浮现:“快用时之砂重构……否则……”
后面没了。
叶枫喉咙发紧,手指微微抽搐。他想弯腰去捡那砂漏,却发现身体被系统牢牢锁住——确认界面仍未关闭,反而更加清晰。
【记忆模块受损,创世模式面临强制终止】
红字浮现,紧接着是倒计时:**03:00**。
三分钟。若不做出选择,所有羁绊链接将降级,子印退化,权限退回初始状态。他拼尽全力挣脱的牢笼,会再一次合拢。
烬羽察觉到异常,猛然催动最后火种。三层螺旋火焰腾起,将叶枫彻底包裹。热浪逼退四周残余的寒气与数据乱流,但她自己却剧烈咳了一声,唇角渗出血丝。
“别管我。”叶枫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护住屏障就行。”
“你要是倒了,”烬羽咬牙,“我们全得跟着完。”
他没回应。
意识沉入子印网络。七枚印记仍在共鸣,尽管只有三人在场,其余契约者的联系却未曾断裂。他逐个触碰,试图以羁绊为锚,稳住神识。
烬羽的子印温热而坚定,带着战场上永不退让的意志。
千雪的信仰金链仍在震动,虽微弱,却未断绝。
可当他触及聆汐的印记时——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悲鸣冲了出来。
那不是现在的她。
是百万年前,冰封深渊开启前的最后一瞬。她被困在晶壁之中,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拖入黑暗,而她只能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呼喊。
“不要重启……”
这四个字,像刀一样插进叶枫的脑海。
他猛地睁开眼,额头冷汗滑落。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在轮回。
她们也在。
每一次重启,她们的记忆都被抹去,唯有他一次次带着残片般的执念重新开始。她们笑着、战着、爱着,却不知道这一切早已重复了三十六次。
而他……
是他亲手按下重启键的。
玄枢的话再度回响:“你以为现在才是真相?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记忆总是残缺?因为你根本不是第一个叶枫。你是第三十七个复制品。”
不是系统强迫他遗忘。
是他自己选择了遗忘。
为了能再来一次,为了相信这一次能不一样。
可真的不一样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握过烬羽的剑,抚过聆汐的发,也曾在某个深夜,颤抖着输入“协议重置”指令。
如果继续下去,他还能记住她们的名字吗?
如果忘记了一切,他还配被称为“共主”吗?
【倒计时:01:15】
系统提示闪烁得更快了。
【若拒绝,权限退阶,羁绊降级】
【若接受,永久失去“为何选择重启”的真相】
这不是牺牲记忆那么简单。
这是抹去他作为“人”的最后一道证明——他曾经挣扎过、痛苦过、主动选择过。
烬羽喘着气,火屏障已经开始出现裂纹。她抬头看他,声音很轻:“你在想什么?”
叶枫闭上眼。
他不再抵抗那些画面。任它们冲刷自己,撕扯神识,直到最深处,浮现出一个背影。
那个背影站在时间尽头,面对无尽虚界,肩上披着染血的猩红斗篷。
是他,也不是他。
前世的自己。
然后,那背影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近乎温柔:
“记住她们的名字,就够了。”
叶枫睁开眼。
他抬起手,指尖缓缓靠近那枚光键。
不是犹豫。
是确认。
他知道这一按下去,某些最重要的东西就会永远消失。他会忘了自己为何一次次回到这里,忘了那些跪在尸体旁痛哭的夜晚,忘了每一次重启前的绝望与希望。
但他也会获得真正掌控系统的力量。
不再是谁的测试体,不再是谁的变量。
他是叶枫。
哪怕只剩下一个名字,也要走下去。
烬羽察觉到火焰屏障外的能量波动正在加剧,她强撑着站起身,膝盖还在抖:“你要做什么?”
叶枫没有回答。
他的指尖,距离光键只剩毫厘。
【倒计时:00:17】
忽然,他触碰到口袋里的某样东西。
时之砂漏的残壳。
他拿出来,看着那最后一粒砂。
重构……
她在说什么?
不是让他阻止倒计时,而是重构?
他的心跳一顿。
系统可以清除记忆,但无法伪造羁绊的真实共振。七位契约者的心跳、意志、情感,早已在无数次战斗中编织成网。而时之砂,是跨越时间线的媒介。
如果不用焚烧记忆来固化权限……
能不能用羁绊本身,去重构系统的底层逻辑?
这个念头刚起,系统立刻发出尖锐警报:【检测到非常规操作意图,启动紧急封锁】
代码锁链从虚空中浮现,缠向他的意识。
烬羽怒吼一声,猛然拍地,最后火种炸开,形成冲击波将锁链震碎。她整个人跌坐回去,脸色惨白。
“快!”她嘶声道。
叶枫深吸一口气,不再按向确认键。
而是将手中砂漏残壳高举,同时在意识中下达命令:
“以七重羁绊为引,接入时之砂流——重构协议,绕过焚毁程序!”
刹那间,七枚子印同时爆发出强光。
烬羽的火焰、聆汐的寒流、千雪的信仰、还有其余未在场之人的印记,全部汇聚于一点。那粒砂悬浮而起,散发出微弱却纯粹的时间光辉。
系统界面剧烈震荡,原本不可更改的焚毁选项开始扭曲、分解。
新的路径正在生成。
【警告:操作超出预设范围,核心协议不稳定】
【记忆模块即将崩溃】
叶枫咬牙,将全部意识压进那条新生的通道。
他看见无数个自己站在不同时间节点上,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正按下重启键。
他对着他们喊:
“这一次,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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